第六章 翻雲覆雨談笑間(第1/4 頁)
楊牧風搓著掌,忽然驚覺捏了一手冷汗。
他又揉了揉,內心如江河翻騰。適才那一瞬,那個心思莫測的幫主望著個三流女賊,竟然渾身散發出強悍銳利的氣勢,他實在不明白。記憶裡只有當年揚州擂臺上,與天賜府府主羅靖道的最後一戰,舒月嵐才有過這般仰若山峙,壓人窒息的氣勢。
舒月嵐,他剛剛是怎麼了?
不由把眼望過去,只見到一臉神色自若,彷彿一時錯覺。
“一女二夫,我得去調停調停。”尋了個藉口,他匆忙向舒月嵐告退。
人都去遠,舒月嵐慢慢推開懷裡美人,胸間莫名地一陣煩躁。
鳳煙扭身抱過來,撒著嬌,“幫主今夜不陪奴家麼?”
舒月嵐揉著她臉頰,輕輕一笑,“鳳煙,難道你真是草包?以色侍人,你在我身邊還能待多久?”不理美人忽然僵硬的笑臉,他出了綺雲樓。
天上星光稀淡,夜涼如水。沒有一刻如此冷寂。他卻想起那個被拖走的女子,那眼神,驚心動魄。想來火與恨,燦麗無雙。
站在天客居外,楊牧風溫謙的笑語飄來:
“兩位大人,那謝明珠高傲無禮,丹陽王在她面前都要吃癟,怎好讓她來服侍?”
……
“大人縱意花叢,難道不知雙龍戲鳳的樂趣,竟要辜負敝莊主的一番盛意?”
……
舒月嵐折下牆邊的一枝花,是粉白的月季,開得正好。他把玩著枝柄,花瓣一片片掉落。天客居里終於傳來屈服的聲音。
“楊管事說哪裡話?如此招待,卻之不恭,卻之不恭!張大人,咱們是來辦差的,豈可耽於女色?今夜就讓這女婢侍候著吧,明日再請楊管事作陪,帶咱們賞閱秦淮河風光如何?”
“也罷,廖大人都開口了,就這麼辦吧。楊管事,明日?”
“大人有命,自當奉陪。”
“夜已深,兩位大人早些歇息。”
門開,又合上,楊牧風的身影遠去。
“廖大人先請?”
“不不,張大人請,我等會。”
“廖大人一起?”
“張大人,我先喝杯茶,潤潤嘴。”
“那我可替美人寬衣解帶了……嘖嘖,舒月嵐還挺孝敬的,瞧這肌膚,又滑又嫩……廖大人,我可不等你了!”
“唔!好柔的嘴,好勾魂的眼睛……啊喲這、這身段,京師第一妓都比不上!”
牆外有人離去,牆下丟著一枝月季,花瓣零落,像極那個受凌辱的女子。
白芙也不知腦中嗡嗡作響的是什麼,身上摸索的手骯髒不堪,但她彷彿已感受不到,當撕痛與恥辱一同湧來的時候,仇恨像一條毒蛇慢慢從心底爬出,咬入四肢百骸。
這一夜註定不是個平靜的夜。天穹似廣羽,納入其下的山川湖泊渺小而卑微,在黑夜裡,廣袤的星空總讓人覺得自己不夠強大。
天地廣大,棲霞嶺原來如此渺微,鳳翔山莊不過彈丸。
舒月嵐靜立楓堤上,衣隨風動。眼前小紅湖水光閃爍,搖著幾點星影。那湖邊孑立的舞器軒,看來就像一隻孤鶴。桐黃色的欄柱勾簷,琉璃瓦碧蔓藤,彷彿還能見火紅的身影穿飛跳躍。多少年了,一支火鶴舞名動武林,無人識其詭秘。
今日那兩個京師來的差使,居然開口要見識此舞,分明有持無恐。
向來膽大的人不是有強硬的本錢就是有徹底的愚昧。
這世上,誰能給人天大的膽子而不見自己渺小?這江湖,見得自己渺小安敢倒天摘月?遙望水榭的人忽然笑起來,笑得輕忽而無聲。
有一識之人,為何不能與天爭?
星影搖動,一條人影滑過水麵,飛上舞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