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溪客縣(七)(第1/2 頁)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幾片葉子從樹梢上落了下來,粘在牆腳。溼熱的水汽在空氣裡瀰漫,窒息的感覺堵在胸腔。
和想象中的凶神惡煞不同。鴻融賭坊的老闆是一個矮小瘦弱的年輕人。
他搖著扇子走出來,嘆了口氣:“趙大娘,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呀。你知道,我們開賭坊的,不是專門給人送錢的。再加上最近的水災鬧得人心惶惶,來我這裡的人都少了許多生意,也不好做了。”
“我知道的……”那農婦神色哀慼,聲音有些哽咽,“只是……能不能在寬限幾日?只要在寬限幾日,我就一定能籌到銀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賭坊老闆打斷了:“趙大娘,不是我不給你寬限時日。之前我給你寬限了十餘日,你也沒有籌到錢呀。”
趙大娘垂著頭不說話,只是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順著佈滿褶皺的臉一點一點掉下來。
厚密的雲層翻湧,細密的雨絲掉在地上,水窪裡濺起一片片水花。
良久,她低低問了句:“那我女兒……”
“我已經跟張牙婆聯絡好了,三日之後她就上門,”賭坊老闆嘆了口氣,“雖然賣不了幾個銀子,但多少也能回一點本兒。”
至於那個不在場的年輕姑娘,從今往後怕是難逃為奴為婢的命運了。
趙大娘一下子癱軟了身子,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是我對不起小瑩……”
她的臉上木木的,但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淚一點一點的滲出眼眶。
然而周圍的人見狀,卻都笑了起來:“趙大娘,你又來了。每次想見女兒,就使出同一招。”
那笑聲並不很大,甚至還不如這雨落在地上響。然而卻格外刺耳,像是手指甲在木板上咯吱咯吱劃過的聲音。
賭坊老闆無奈嘆息一聲:“罷了罷了,反正還有三日。你想見,就讓你見見吧。”
說著,揮揮手。幾個侍從見狀,便下去帶了一個年輕姑娘上前來。
把她往前一推,笑道:“快去吧,趁還有機會,多見見。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又有人道:“這可是你娘哭來的呢,抓緊時間啊。”
說完,又齊聲笑了。
雨水打在她的衣服上,溼了一片兒。雨珠子順著她的髮梢,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紅著眼眶,怯怯地往前邁了一步,嘴唇微微顫抖,輕輕喚了聲:“……娘。”
趙大娘卻只抬著眼睛,定定地坐在那裡。嘴巴張了張,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是可憐吶……”秦鴻川笑著說了句,“可憐又可愛。不過本少爺我啊,就喜歡看這樣的戲碼。像是戲臺上寫好了本子的摺子戲,很是有趣。”
說著,他轉過頭看著阿雪,把手裡拿著的摺扇在另一隻手的手心敲了敲:“曉弟,你說是不是?”
“秦少爺說的沒錯,”阿雪也附和著點點頭,順著他的目光,朝那對母女望去,笑道,“確實有趣。”
然而,藏在袖子裡的手卻捏緊了拳頭,指甲在手心裡攥出了幾道印子。
經過昨晚參加的秦家家宴,阿雪知道,秦老爺不僅有很重的疑心病,還有很強的掌控欲。
他不斷設下陷阱試探她。又派金娘過去,想找到她的弱點並以此拿捏。
秦鴻川,或者說這群腦袋裡只有銀子的傢伙,大抵也遺傳了這一點。
透過觀看別人的苦難,觀看意料之中的痛苦、哀慼、無奈,來滿足這種病態的掌控欲。
溼熱的水氣從地面上往上翻湧。阿雪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窒息壓抑住心裡的憤怒。
她遠遠站著,望著那對相顧無言、淚流千行的母女,微微垂下眼睛。
但現在的她,什麼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