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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幕布拉開,刺目的燈光打下來,蔣樓看見黎棠坐在舞臺側邊的鋼琴前,穿一身禮服,腰背挺直,白皙修長的手指落在黑白色的琴鍵上,輕輕按下去,便有動聽的音樂飄向場館上空,一視同仁地飄進每個觀眾的耳朵裡。
恍惚間,記憶飄回九年前的冬天。
父親去世的三年後,十歲的蔣樓隻身一人坐上前往首都的火車。
沒買票,混上去的。彼時的敘城火車站還沒翻修,管理不嚴,他去視窗買火車票被以「讓你家大人來買」拒絕後,便看準前往首都的火車班次入站口,在檢票時跟在一個拎著大號行李包的叔叔後面混了進去。
敘城離首都約有兩千公里,去往首都的班次不多,蔣樓登上的是一列k開頭的火車,要經過二十八站才到首都,總行程三十五個小時。
車上所有位置都坐滿,走道里也站著許多人。蔣樓站在兩節列車的交界處,堆放行李的位置,列車員查票經過,他遠遠地瞧見,就躲進洗手間。如果洗手間有人,他就假裝在走道里行走,被問到「小朋友你的家人呢」,他就往身後一指:「在那邊。我去給他們買方便麵。」
列車員不疑有他,只感慨這孩子真懂事,都會照顧家人了。
待列車員走遠,蔣樓返回原位席地而坐,和他一起蹲在洗手間附近的大叔向他搭話:「小朋友離家出走呢?」
蔣樓年紀雖小,卻十分機敏,時刻記得從小爸爸教過他的,出門在外要小心陌生人,不要讓他們知道自己落單。
他抿了抿唇,嚴肅道:「不是離家出走,我去找媽媽。她會在出站口等我,我和她約好了。」
年末交通繁忙,火車在路上幾度停下給動車讓路,好在緊趕慢趕,只延遲一個小時便抵達首都。
下車時蔣樓兩腿腫脹,身上也散發著在封閉車廂裡浸泡出來的難聞氣味。
他在火車站的公共洗手間用冷水洗了個頭,沖了把臉。順著出站口標識走到室外,被一股撲面而來的風吹得猛地打了個擺子。
那風刺骨凜冽,眨眼間便把蔣樓的濕發凍成一根根冰碴。
這也是蔣樓唯一的失算。來之前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摔破攢了好幾年的存錢罐,把裡面的硬幣在小賣部兌成紙鈔,塞進書包的最裡面的夾層;還帶了幾包方便麵和一瓶水,作為在兩天一夜在車上的口糧;還帶上了他的學生證,萬一在首都迷了路,他可以告訴警察他是敘城三小的學生,不是沒有家的流浪漢。
只是他還沒有學過地理,不知道首都比敘城溫度低那麼多。
卻又萌生出莫名的期待,蔣樓攏了攏被洗得不再飽滿的棉服衣襟,心想不知道首都會不會像電視裡那樣,下鵝毛那麼大的雪。
他在火車站附近的商店裡找到了公用電話,三塊錢可以打五分鐘。
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時,蔣樓吞嚥一口唾沫。
是緊張的,哪怕他打的是親生母親的電話。
綿長的四聲「嘟——」之後,電話被接通。
那頭傳來輕柔悅耳的女聲:「喂,找哪位?」
蔣樓頓了一下,才說:「我是蔣樓。」
他本想喊媽媽,可是不習慣,話到嘴邊出不了口,只好自報家門,然後告訴她:「我到首都了,在火車站。」
約莫半小時後,張昭月趕到。
她從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下來,穿著看上去很暖和的長款羊絨大衣,腳下是擦得很亮的皮靴。
她和三年前並無分別,許是養尊處優的關係,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只是她的神情看起來全無喜悅,讓蔣樓輕易察覺到自己並不受歡迎。
明明當年在敘城的家裡,第一次見面時,張昭月還抱了他,說她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