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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裡我一年有□□個月起不來床,他偶有休假便來看我,在我床邊一坐半天,不出一言,只靜靜看我,我便常常在他的目光中睡去。他在的時候,連折磨我無數年的病痛都能變得輕些,能讓我睡上幾次好覺。
後來爹爹去世,我還不曾守完孝去土城關之前,一個人住在監兵神祠,根本照料不過來那許多的事,於是關尉便不時遣林虎來給我送糧送水,修牆苫屋,做些雜事,若是沒有他,我估計也活不到今天罷。
爹爹去世後一年,玉門關都找不到人來祭禱監兵神君,完孝後沙州刺史本想為我在沙州尋個人家,但我卻求都尉讓我來玉門關外的土城關。爹爹血祭前曾叮囑過我,若他活不過此戰,要我帶著他的遺物向西去,在土城關外建個山君廟。
故而兩年前都尉在土城關外修了座小小的山君廟,我將爹爹葬在廟後,做了一個很是不稱職的廟祝。
銜微大哥是我到了土城關之後才認識的。
他跟這裡所有人都不一樣,就像爹爹跟玉門關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沒有軍階,卻從來沒有人敢小看他。
大家只知道他從來不聽關尉的調派,從來不參加日常的操練,也從來沒人能知道他去了哪裡。他有時會在土城住上一段時間,有時也會整年整年的不見蹤影,但每每土城大戰,他總是會回來跟所有人一起並肩戰鬥。
跟別人不同,銜微大哥總是去戰況最激烈的地方,總是能活下來,總是會傷得很厲害,跟著他的方隊也總是殺敵最多,卻偏偏活下來人最多的方隊。
他們都說銜微大哥乃是監兵神君的三色使者,神君已有二十年不曾出現,但使者從來不曾離開,有使者的地方,整個河西軍氣勢如虎,狼軍再多也非我之敵。
故而,於那些軍士們來說,銜微大哥便是神般的存在,幾近監兵神君。只是他卻從來不去監兵神君祠,偏偏喜歡呆在山君廟。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那時候山君廟剛剛建好,我一個人孤伶伶地獨坐小廟,孤寂和恐懼在漫天風沙呼嘯聲中漫延。我抱著腿蜷在床腳,只覺得天地之大漫無邊際,而我則渺小如浮游,無根,無靠,無力,無助…… 我生逢亂世,縱使那些比我強大百倍的男子們也依然逃不過被狼軍屠戮的命運,人生而為人,就是為了死的麼?活著,有什麼意思?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便這麼想著,久不曾發病的身子又冷了起來,而這一次發病似乎很厲害,我好像又回到了幼年時的茫茫雪原,只覺得天地一片明晃晃的白,我想不起自己是誰,看不見自己在哪裡,周遭很冷很冷,那白色的天地似乎帶著能凍僵一切的寒意滲透到我的每一寸身體,如刀劈劍刺般疼痛,而我要用盡力氣才能掙扎著不讓那白色滲進來……
正掙扎間,天地突然暖和起來,那些白色匯在一起,變成一隻巨大的白虎,卻跟監兵神君的白虎一點都不像。監兵神君的白虎輕靈飄逸,英氣逼人,而這白虎卻霸道彪悍,鋒芒畢露。隨即白光匯成的白虎向某個地方撲去,一閃而逝。
我睜開眼,便看到一名男子用他的外袍將我裹著抱在懷中,我剛才感受到的溫暖便是從他的身上傳來。
他望著我,神色複雜,卻在發現我睜開眼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真是奇怪,不管是爹爹還是銜微大哥,每每他們以為我沒有看到時,他們的神情總是很複雜,我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我想,便是他們,也說不清楚罷?
但他們發現我在看他們時,都是笑容。
別的人看我,卻都是漠然,偶有憐憫,有時甚至是厭惡,大約是嫌我這般無用之人還要消耗米糧。
只有林虎不同,他的眼睛是我見過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