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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一在醫院的家庭套房住下了,距離icu十米。從此時間就過得緩慢,比在莊園的任何時候都緩慢,時間像被添了粘稠劑,裹得人窒息。
向北一看起來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瘦得越發明顯。他後來也沒再進去過icu,沒有見過醫生也沒有再多問,白天呆在房間裡安安靜靜的,等到夜幕降臨,他開啟門,在死寂裡從走廊的這一端走到另一端,而後靜靜地坐在那扇決定著生死的門前。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週、兩周又三週,直到第四周的第一天,裴執突然紅著眼走到向北一面前。平日高大桀驁的人像一個無助卻又不得不強撐著的小孩,眼睛紅腫得像起了水泡。
似乎什麼也不需要說,水霧不知從何而起,只是自然而然地模糊了向北一的眼睛,心臟鈍痛。
穿上無菌服,向北一第二次走進那間icu。
到底沒有找到合適的供體,寒邃的心臟已經徹底沒法再維持功能,再昂貴的器械也無濟於事,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而那條路,因為機體素質下降,也從百分之二十的希望降到了百分之十。
向北一垂眸看著病床上的人,發覺不知不覺,就已經糾纏近一年了。
有很多問題想不明白,等冥冥中要想明白的時候,卻又不敢面對了。
也許是自責和愧疚的猛烈來襲,向北一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哪一刻,他的腦海中誕生了一個想法,也許寒邃確實給他下了蠱。
所以一邊恐懼又一邊靠近;所以害怕他死去,或者說,害怕那份他從小渴望到大的、炙熱又瘋狂的、獨屬於他的愛意的消失。
身後的人並沒有跟進來,此時此刻,icu裡只有他和寒邃,儀器發出的「滴滴」聲迴響著,像一首詭秘的祭祀樂。
向北一眼尾很紅,裹在無菌服的唇抿起一個完全算不上笑的弧度。他抬起手,曲起食指靠近寒邃的臉龐,輕輕地颳了刮,聲音從嗓子裡艱難擠出來,他說:「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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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燈從亮起到滅掉,向北一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眼前的世界變得像一部安靜的默片,他看著看著就失去了焦距,視覺神經的始末也彷彿被調換,傳入神經的末梢連線到了腦海。
過去這一年裡的一幕幕走馬燈般回放,時間的光斑遊走在寒邃的背後,從小區花壇的側影開始,一直到寒邃朝他撲過來的那一幕,最後畫面終止,停留在icu裡。
一年的時間,回憶起來竟也只需要一天,視覺神經掉換回原來的位置,默片濾鏡消失,現實重現填充視野。
最先入目的是管家的一張大臉。
「醒了嗎?感覺怎麼樣?」
向北一腦袋像宕機的電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怎麼躺在床上?他不是在手術室門口嗎?
手術室……寒邃!向北一猛地從床上坐起,「寒……咳咳……」
管家遞了水杯,杯子裡的水搖搖晃晃,他啞聲道:「寒總,挺過來了。」
那一刻,向北一心裡滋生出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鼻尖很酸,匯聚成了想哭的衝動。
像是雲霧突然消散,太陽穿透雲層傾瀉了進來,那隻在馬路中央彷徨的貓沒有被卡車帶走生命。
而站在路邊同樣彷徨的人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看著眼前鋪陳著陽光的路,那份恐懼也隨之消散。
於是向北一看著水杯裡攢動著被破開的水,緩緩地就笑了,但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滴落。
管家靜靜地看著向北一,嘴角的弧度擴大又慢慢減弱。
能醒來是奇蹟,能愛上也是奇蹟。
希望那層紙永遠都不會被燒破,以後就這樣走下去吧,上天就不要再插手摺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