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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雲他好吃,誰解其中味?
儘管它後來變得品流複雜,而今天在喜馬拉雅山南麓已難以找到純種的野生黃瓜,不過,黃瓜的相異之處主要體現在體型跟表皮的質地之上,觀其色,卻皆是清一色的綠,全不似其它瓜類那般諸多顏色上的差異。經常吃的黃瓜,基本上被分為大小兩類,而且前者外皮有刺狀的突起,俗稱“頂花戴刺”;後者無刺,並有黃|色之條狀文身。大黃瓜老了以後便褪去了綠色,起皺,轉硬,發黃,並且暗淡無光,因有“老黃瓜刷綠漆——裝嫩”之諧謔。不過,大黃瓜的老身也並非百無一用的廢物,廣東人就獨愛用它來煲老火靚湯。
傳統上,個頭較小的中國人和日本人喜歡吃的是大黃瓜,身材高大的西人則專寵小的。因為大,便使得廚師有了更多的用武之地,比較適合中式烹飪的技術發揮。正因如此,黃瓜在中國菜裡的變化遠勝西餐,既不但可炒,可熗,而且可拍,可釀,當然最爽的還是生吃——這件事原本並不需要廚師。
黃瓜的西式吃法,因為小,所以也一直就以小賣小,一般是用醃的,空口,或夾三明治,味道俱美,再不然,索性就碾碎了,與優酪|乳、洋蔥及檸檬汁混為一談,做成醬料,在黃瓜的祖家印度,類似的醬料也很流行,此外,印度人有時還會在他們的咖哩中加入黃瓜,使其變得更加溫和爽潤。
東西兩路皆我所愛,雖則是大小通吃,不過比較而言,大黃瓜的肉質吃起來儘管比小黃瓜略微粗率,卻勝在吃著過癮,而且別有一種獨特的芳香,也就是說,可以使生活在中國的人聯想到夏天。尤其在生食的時候。打個不太確切的比方,手持一碌大黃瓜,口中嘎嘎有聲,感覺就像當年握著享有“大哥大”之威名的第一代無線電話在那裡粗聲大氣地發號施令,儘管大有大的難處,不過若將一部精巧的模擬手機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來湊到嘴邊,猶如自玻璃瓶中掂起醃製的小酸黃瓜,雖然品質清脆,但是就姿態而言,哪一種更爽,自是見仁見智。
青埂峰下那塊頑石被點化為美玉,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地往人間的溫柔富貴之鄉走了一遭之重回故地之後,曾像一個急於出書的作者那樣向空空道人自我推銷道:“歷來野史,皆蹈一轍,莫如我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別緻……竟不如我半世親睹親聞的這幾個女子,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但事蹟原委,亦可以消愁破悶,也有幾首歪詩熟畫,可以噴飯供酒。”
喜馬拉雅山下的黃瓜,在滾滾紅塵裡其實至少也遇到過一個“或情或痴”的異樣女子,結下一段文字奇緣,這個女子,便是東北人蕭紅。
我吃過許多種黃瓜以及黃瓜的許多種做法,心頭各有一番滋味在。漢語白話文裡,能對黃瓜的天性做出最美麗的詩化的,惟獨在《呼蘭河傳》這本小說中讀到。
在蕭紅的童年生活中,黃瓜不僅是一種日常的吃食,而且是天堂(即她家的菜園)裡最自由最任性的花:“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倭瓜願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願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願意開一個黃花,就開一個黃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他……只是天空藍悠悠的,又高又遠。”
儘管每一部教科書上都說黃瓜會開黃花,而且蔓生,只是教科書永遠也不會知道黃瓜的性情,更不可能去絲絲入扣地摹寫黃瓜蔓藤的情狀,而只以“攀援狀草本”五個字輕輕帶過……想聽黃瓜的故事,要麼去鄉下找一個有瓜棚的院子住下,要麼,重讀一遍蕭紅,當然,《呼蘭河傳》最好還是坐在黃瓜的蔓藤下讀,在初夏的下午。你願意吃一口黃瓜,就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