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朽木折(第1/4 頁)
被畫舫擋住的那一側,謝鑄一家人已經沿著繩索往下,轉移到了安全的小舟上,而後頭還有一艘若隱若現的小舟,那是準備給南衣的。
宋牧川考慮得很周全,要幫她與謝家做切割,自然不能讓她跟謝鑄同行。
南衣翻出了窗戶,但她沒有立刻沿著繩索往下爬,手扒在欄杆邊上,在船身的木楔上堪堪立住腳——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必須在離開前問清楚。
“宋先生,第一次見面時你同我說的‘予恕’,是哪兩個字?”
他愣了愣,如實回答道:“給予的予,寬恕的恕。”
這兩個字南衣學過,她知道怎麼寫,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麼當時謝卻山聽說他給自己取字“予恕”的時候,會是那樣劇烈的反應。
在要離開的瞬間,她還是無可避免地想起了謝卻山。害怕是真的,可也有了這麼久的相處,他在她的生活裡已經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宋先生,能不能……不要那麼恨他?”
宋牧川沒想到南衣會同他說這些,登時怔住了。
“他也不想龐遇先生死。他也許是個做過壞事的人,但他不是一個壞人。”
她沒有那麼討厭謝卻山。只是她太害怕了,在謝卻山身邊總是提心吊膽,她太想要去到一個能喘息的地方。她憧憬宋牧川口中的清溪,亦想要找到她的心上人章月回。
宋牧川沉沉地點了點頭:“夫人,我記住了。”
“後會有期。”
南衣這才放心地沿著繩索往下爬,穩穩地落在底下的小舟下。
她站在小舟的船舷上,抬頭望著那龐然大物一般的畫舫。即便燈火闌珊,她依然能瞧見他的身影。
她在夜色中,朝那個身影用力招了招手。
江水湍急,小舟順流而下,不一會便離畫舫有一段距離了。
這些喧囂,終於離她遠去了。南衣鬆了口氣折身進入船篷,渾身猛地一顫。
——小舟裡,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
他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黑暗裡,藉著岸邊遙遙散來的餘光,她看到他手邊放著一盞沒點亮的八角宮燈。他彷彿在黑暗裡浸了很久,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無論多少光都到達不了他的身邊。
宋牧川說,到了金陵,他便不可能找到你。
但是他們都沒算到,他在源頭就將她攔下了。
她像是個被抓了現行的小偷。
江風拂過,瑟瑟發抖。
在這葉小舟上,在這夜色吞沒的江面上,沒有人知道謝家少夫人在這裡,也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叫南衣的乞丐在這裡。
月黑風高殺人夜。
她身上披滿了黑暗,黑暗中有無數雙看不見的,名為絕望的觸手抓住了她。
她不敢動,不敢說話,任由江風割在臉上,腦子一片空白。謝卻山也沉默著。過了很久,小舟已經遠離瀝都府了,他從袖中掏出一隻火摺子,點亮了花燈。
這一點光亮,灑滿了整個船篷。
這盞嶄新的花燈,上面的鈴鐺、流蘇,乃至燈罩的紗布,都是她選的。她竟覺得愧疚。
“我同你說過,不要背叛我,”他平靜極了,微光攏在他臉上,他的神情甚至是溫和的,“南衣。”
她很少聽到他這麼叫她的名字,她很清楚,那雙幽深的眼睛裡壓著摧枯拉朽的怒意。
她挪過去,齒間抑制不住咯咯地打著戰慄。但她明白,終於到了必須坦誠的時刻了,以前從來不敢宣之於口的心思,此刻她只能剖白。
“你也說過要放我走的,我不想在這個遊戲裡再玩下去了。”
她屈下膝,在他身邊蹲下,她牢牢記得,他不讓她跪,可她也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