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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調淡淡的,像古井深處的水紋。她的心卻像泡在開水裡,為他隱隱作痛。那紋身盤踞在他手臂最顯眼的地方,像一道抹不去的傷痕。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才好,只好在海風中同他依偎得更緊。最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語調恢復如常,問她:「那你呢?你胳膊上那些傷疤到底是怎麼來的?」
她身上確實有幾處傷疤,小小的幾個圓圈,都在手臂內側看不見的地方,除了傅修遠沒人注意過。她笑了笑說:「小時候燙的。我養父喝醉了酒脾氣大,我不聽話他就打我,有時候用菸頭燙我,幸好還記得要燙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聽完沉默了許久,拉過她的手臂輕輕撫摸,最後問:「是不是很痛?」
她笑著搖頭:「早就不痛了。」時隔多年,傷疤早已痊癒,只不過有時候想起來還會記得那種痛。
他不相信這樣的痛可以被原諒,問:「你是不是特別恨那些拋棄你的人?」
她想他大概指的是她的父母,想了想說:「小的時候特別盼望父母會來接我回家,後來就想開了,他們應該是不要我了。像我這樣被拋棄的小孩很多,美麗,和平,小奧運,小衛星……同他們比,我幸運多了,我還有機會讀大學,還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還有一份不錯的收入。恨有什麼用,你不去愛那些不愛你的人,自然就不恨了。」
他不再說話,收緊了雙臂,緊緊抱住她。
深夜的海漆黑一片,只聽到海浪敲擊岸邊岩石的聲音。目光所及,對面的南島還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海風中只有一點漁光,正隨風搖曳慢慢飄向對岸。那時候惠貞在閣樓上看著冬生的漁船遠去,不知道是否就是這般景象。
很久以後她還會想起這個夜晚,你愛的人正巧也是愛你的人,漫長黑夜裡同他在海風中擁抱,世間再也找不出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她也會記得那時候他們不知在窗前抱了許久,誰也沒有睡意,後來他輕輕吻她手臂上那傷口留下的疤痕,還開玩笑:「小時候我媽說,傷口親一親就不痛了。我不好騙,一定不肯相信,她就說不信你去查書,唾液是消毒的。來,我幫你消消毒。」
他親得她癢得不行,笑著要避開,他硬是不讓,追著她拉過她的胳膊,開始還帶著一臉揶揄的笑意,吻著吻著逐漸認真起來,到最後倒像是在舉行一場神聖的儀式,深深把吻烙在她的傷疤上。等他在濕潤的海風裡吻過她的每一個傷疤,再抬起臉來時,已經斂去了笑意,眼神變得堅硬,把她摟在懷裡,語調冷冷地說了一句:「他們欠的債,一分一厘都要還回來。」
第37章 同歸(1)
民國二十八年冬
轉眼到了秋天, 北山街上黃葉紛飛。轉眼又入了冬,下了十二月的第一場雪,白雪皚皚壓在橫跨東湖的楊柳堤上, 從高處看去像一根素色的緞帶。
大炮的聲音漸漸遠去, 日本兵的大部隊開走, 戰線又移去了別處。維新政府的人出來主事,城裡漸漸又恢復了秩序,店鋪重新開業, 學生回去上課。國雖破, 人已亡, 即使天天喊著號外, 人心惶惶,對於普通小老百姓來說,日子總還要過下去。
博延並沒有回去銀行做事。他原想在省城開一家貿易公司,但現在時局不好, 很多東西都禁運, 即使可以運的也要在路上擔很大的風險, 所以公司一直也沒有籌備起來。大約也正因為如此, 博延有更多的時間留在家裡。
秋天他帶我去北山上賞桂,滿山桂雨, 十里芬芳, 坐在泉邊品茶看書,可以片刻忘掉戰事膠著, 民生困苦。我們暫居的公館離上中下三天竺的寺廟也不遠,時常早飯後坐車至山下, 再步行到法喜寺的大雄寶殿去求一支簽。記得第一次去, 解簽的大師問我求什麼, 我竟一時語塞,還是博延在身後清咳一聲,一本正經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