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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邪魔只要進了蒼琅北域,就會有天鎖加身,日夜拷問。
但烏行雪身上的其實不是。
他身上的細鎖從未拷問過什麼,也從未給他帶來過痛楚。因為真正的天鎖在釘上身的時候已經被人強擋替換了。
他身上所扣乍一看與天鎖無異,其實是扣住命門要穴,以防靈魄消殞碎散之物。
與天宿耳骨上的喪釘異曲同工。
但那時候的蕭復暄靈魄離了本體軀殼,已經沒有喪釘相護了。他的靈魄本就是碎的,聚形到蒼琅北域時,已是強弩之末。
在擋下天鎖之後,便徹底化散開來。
他散在蒼琅北域終年縈繞的冷霧裡,陷入了長達二十五年的靜默深眠,不算活著,也不算死了,就像他這一世的起始一樣。
所以他沒能看到,在他靈魄化散之後,被「困鎖」的人其實睜過一次眼。
烏行雪從五感皆衰的狀態裡掙扎著睜過一次眼,但觸目所見,皆是茫茫冷霧。而他記憶的最後一幕,是天宿命招下的王蓮金影……以及蕭復暄靈散於雲煙。
無人能想像那一刻的烏行雪究竟是何感受,只有蒼琅北域的青黑石崖會記得——
蒼琅北域上下三十三重洞天,每一寸石壁都被他尋人的靈血撞過。
後來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尋人的符紙若是添一點靈血,便能探得更準確一些。那時候的烏行雪遍身沒有一張靈符,他也無力抬手寫畫。
他尋人直接用的就是靈血。
一滴一滴飛散出去,印刻著「蕭復暄」的名字,卻始終找不到那個帶著「免」字印,拎著長劍的身影。
靈血四萬三千滴,隨著無端海夾著碎雪的風去過人間各處。
他在風裡聽見世人說:「天宿上仙跟著仙都一塊兒歿了。」就如他記憶裡消散的靈魄一樣。
那一刻,盤坐於深域的烏行雪周身命穴俱震,湧出血來。
就像被人生生剖出了心臟。
於是最後一抹強撐的活氣便盡了。
他的眼前越來越黑,聽到的聲音越來越輕,周遭一切都像隔了一層霧。他可能又要像當年一樣,陷入漫長的靜坐中了。
但這一次他卻格外抗拒那種無聲又無邊的黑暗。
他厭煩死寂無聲,也厭煩無盡黑暗。
他不想聽見那句「天宿上仙歿了」,他想看見蕭復暄。
於是他動了手指,在黑暗中於腰間摸索一番,攥住了那枚白玉夢玲。
那時候的烏行雪已經看不見了,所以他沒有發現,那枚白玉夢鈴因為與另一枚同出現於一個世間,已經布滿了細小的裂紋,造夢是會出現異狀的。
他在攥緊夢鈴的時候,想起曾經同蕭復暄聊笑過的鵲都,那是他們都很想見一見的地方——
那裡沒有仙都也沒有魔窟。
人世間煙火叢起、街巷寬闊,車馬行人,熙熙攘攘。
沒有強作平衡的善惡,只有最普通的生老病死,來去由己不由天。
他想和蕭復暄並肩走在那樣的街市上,照著暄和日光,聽著悠長鳥鳴……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在夢裡躲一會兒懶。
可惜那枚夢鈴在最後一刻碎了,在他手中碎成了齏粉,散落在蒼琅北域滿是浮冰的冷湖裡。
於是這唯一一次躲懶,是在一場並不完整的夢裡。
那場夢裡有曾經描述過的一切,唯獨沒有蕭復暄。
所以即便是在造夢之下、即便他並不知道缺失了什麼,也依然夜夜不得安眠。
如此整整二十五年,直到他身靈恢復,直到蒼琅北域行將崩塌,他才從倒錯的夢裡惺忪睜眼。
於是,一切由此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