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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策清肅同她僵持。她長睫氳著霧氣,也不知是湢室的水霧,還是她的淚意,輕顫著就要墜下。
裴策終究無奈,輕撫她的發頂,面色仍是不好看:「有什麼事就喚人,孤就在外面。」
江音晚乖乖點頭。
裴策幽邃俊眸又深深凝她兩眼,才緩緩走出去。
他隔一道屏風,守在湢室外。因放心不下,不曾坐下,負手而立的雋拔身影淡淡投在八幅相連的蘇繡山水屏上。
過了片刻,聽到身後傳來水聲漣漣,只響了一陣,隨後漸緩。應當是江音晚走入浴池中。清泠泠的水波聲,間或傳來,他剋制著,沒有回頭去看。
半刻之後,聲響徹底平息,靜得可以聽見不遠處香漏煙燼落下。
裴策漆眸一凜,喚她:「音晚?」
湢室內隔了一會兒,才低弱地輕「嗯」了一聲。
裴策稍稍安心,這才發覺掌心已滲出冷汗。然而身後再不聞任何動靜。他按捺著,聽見自己的呼吸一聲一聲過去,終忍不住再喚:「晚晚?怎麼了?」
無人應答。
他倏然變色,大步往湢室內走去。
輕薄帷幔被裴策不耐地拂開。水霧繚然,江音晚嬌柔身軀抱膝坐於浴池中,顯得單薄無依。她似乎沒有聽見裴策步聲,毫無反應。
裴策更近一步,神情霎時陰戾如墨染。
只見江音晚靜靜闔著眸,雪頰被烘出一點粉,鬢髮微濕,如枝頭沾露的脆弱花瓣。不知是睡去,還是昏迷。
她身子蜷著,下巴抵在膝上,池水漫在凝白後頸至下頜一線,差一點就要沒上口鼻。
裴策只覺心跳一滯,渾身如墜冰窖。水聲乍響,他一把將人打橫抱起,用一旁玉石上的衾被裹住,闊步向外。
冷聲厲喝,如險刃千丈:「太醫怎還未至?若耽誤診治,孤定不輕饒。」
江音晚卻無知無覺。
她再度入了夢。
夢中場景,在一處端嚴軒敞的宮殿內。地上擺著鎏金螭耳三足爐,輕煙裊裊,是淡淡龍涎香氣。
她順著那一格一格的墁地金磚,抬眸往上看去,見裴策端然坐於書案前,頷首執著筆。那額頭至鼻樑的英挺輪廓,依然是她熟悉的矜貴俊容。
然他一身明黃綾袍,盤金繡雙龍戲珠紋,更添不可直視的威嚴氣度。再抬頭,便可望見他身後高懸的橫匾,雲龍紋邊,黑漆底上,「海晏河清」四個鎏金大字遒勁浩然。
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江音晚終於認出,此處是紫宸殿的前殿,是君王日常理政之所,亦是重臣應召奏對之地。
縱已有前一個夢境,她此刻仍不免暗暗心驚。
更使她微愕的是,她在這樣的肅穆之所,看到了自己。
夢中的自己,斜坐在紫漆描金嵌玉的寬大御座之側,倚著一個萬壽紋方形軟枕。浮光錦長裙逶迤委地,瀲灩如流霞,正似懨懨地翻著一本書。
只是懨色中透出慵媚,襯著稍顯散亂的玉白對襟直領衫,無端引人遐思。
宮室靜謐,身旁的裴策忽地將筆撂在青玉海水遊龍紋筆架上,側首去看她,語調似隨意地問起,卻抑著冷鬱:「什麼書本,教你看得這樣入神,不想同朕說說話?」
如今的江音晚,面對裴策突然的不善,尚會怯弱無措。夢裡的她,纖細的腕亦微微一顫,神色卻鎮定得多,柔柔將手中書本捧給他看,平靜道:「陛下忙於公務,音晚不敢打擾。」
裴策漆眸如寒川,睨視著她,顯然不滿於她的敷衍。
她只得撐著軟枕坐正身子,靠近那襲冷謖龍袍,視線漫然在御案上一掃,卻驀地頓住。
夢外的江音晚,亦順夢中自己的視線看去,依稀看到一封奏摺上,御筆硃批,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