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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他不曾深愛過誰,不曾擁有過誰又失去,怎麼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遺憾在製造痛苦的同時,還會年深日久地向外漫延月光。
一個人失去一片白月光,世界陷入昏黑。他在黑夜中漫無目的地遊蕩,忽而碰上一盞會亮的路燈,便誤把燈光作月光。
月亮哪裡會死?他眼睛望著路燈,心裡裝著月亮,他情不自禁地兩相對比,越發不能忽視人造光的刺眼,於是千遍萬遍地追憶月光的柔和。
他徘徊著,違心著,又無處可去。路燈並不好矇騙。為了留住唯一的光源,他退而求其次,信誓旦旦地向路燈盡忠。他或許真愛路燈,愛她的照明,愛她能緩解寂寞,可假如將來明月復皎皎,路燈哪裡會值得留戀?
思緒至此,季長善不得不吐掉愛情的迷魂湯。
她一動不動,一顆心像塊大石頭拋進冰冷的海水裡,迅速沉入海底。彭朗見季長善好久不動彈,以為她睡著了,便回身去關檯燈。
臥室裡漆黑一片,類似深海八十米,季長善睜著眼睛,仿若溺水一般喘不過氣。
彭朗伸手抱她,掌心覆蓋季長善的小腹,她的小腹隨著呼吸混亂地起伏。人要是安穩地睡著,本不該如此。彭朗用了些力氣按壓季長善的肚子,「你還沒睡?」
季長善沉默不語,彭朗摟著她翻身,季長善沒有抗拒。
窗簾拉得太緊,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季長善只能勉強找到他的眼睛。
她沉浸在猜測中無法自拔,嘴角微微垮著,如果開燈仔細看,會從這點弧度中發現一絲委屈。
彭朗幫她把臉邊的頭髮挪到頸後,「那我跟阿晏說換個地方?」
現在已經不是換不換地方的問題了。
季長善盯著彭朗的雙眼,目不轉睛,不知過去多久,她環住彭朗的脖頸,用右臉貼住他的左臉。他體溫高一些,但沒用多長時間,季長善就感覺不出他們之間的溫差了。
她對著彭朗的耳朵,悶聲問:「現在能跟我說了麼?說你以前不想說的。」
太太的問題指向明確,彭朗心裡門兒清。
她在問他和蘇涵水是什麼感情,問他父親為什麼摔盤子,問他為了誰因噎廢食。她想知道的一切,都沒辦法用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有些事情甚至連彭朗自己都看不明白。
彭朗習慣性地退縮,又害怕傷害季長善的感情,於是在迴避和坦白的邊緣踟躕。兩方勢均力敵,彭朗深感天人交戰,不得已陷入一陣沉默。
他有些朋友會在聚餐時,分享應付太太或者女朋友的方法。彭朗漫不經心聽了兩句,所有人統一的答案是:裝傻充愣,但要誠懇得彷彿事實的確如此。
彭朗從前怕麻煩,很希望季長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兩個人要談真感情,他便不能裝傻充愣,隨口糊弄。
他懷抱季長善,感受著她側臉的溫度,掌心摩挲她的肩胛骨。季長善耐心地等待彭朗作答,但是他欲言又止,欲說還休。季長善又重複一遍她的問題,彷彿今夜得不到答案就不睡覺。
彭朗無可奈何,只好停止裝聾作啞:「你知道你會在睡覺的時候哭麼,小善?」
季長善身子一僵,本能地從根源上進行否認,急切地說她沒有哭。
彭朗不和季長善掰扯哭與沒哭,他意在說明一些事情的複雜性:「我有時候會做一些夢,很長的夢。醒來時不敢回憶夢裡有什麼,怕稍微想一想,就會流眼淚。每個人可能都有這樣的時候。有些人很堅強,夢醒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我很軟弱,比你想像中還要軟弱。我逃避痛苦,逃避了很多年,習慣成自然,就像戒菸戒不掉一樣,不能說勇敢就勇敢。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很難一夜之間全部倒出來,因為我也在梳理情緒,慢慢地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