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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學採從北屋穿行的拐角口過來,手裡找來一個小鏟鍬,待會燒過元寶鏟灰用的。
周和音坐在日頭下,疊那幾張剩下的元寶。
她今日一身的素淨打扮,襯衫領口系得一絲不苟的,坐在小凳上,不懼陽光直曬。細緻地疊那銀元寶,不一會兒,兩個食指上就全是銀箔色。
周學採趁著女兒回來,和她商量個正經事,「對過姜太太介紹了個人家,夫妻倆帶著個下半年高三的女兒,為了高考複習緊湊點,要租一年你奶奶的房子。」
「可以啊。」
周學採話剛說完,小凳上的人就答應了。
只是,「手續你們出面吧。」話裡不乏一些經驗教訓之談。
周學採把手裡的鏟鍬放下,蹲身過來幫女兒疊那最後幾張。
「囡囡,」他很多年不這麼喊女兒了,「你阿婆最後交代裡,有說到後面這棟房子,是拿傅家一塊懷表典當的,沒有那塊古董表,就沒她和我幾十年的有瓦遮頭。」
周和音一直利索的動作,停了半拍,她一向不覺得疊元寶是封建迷信,她都當手工課一樣的完成的。
停頓的半拍,周學採看在眼裡,不時,看到小音的動作繼續,「爸爸,阿婆都放下了,不然她也不會那麼安心住那些年。你最懂她的心氣的。」
「無論是誰送的,戀愛期間交往的禮物,實在沒有必要耿耿於懷。」
外頭廚房過來的邵春芳,端最後一道香煎小黃魚。
看堂屋爺倆面色不大對勁,問怎麼了。
周和音搖頭,確實沒有什麼。
周學採起身翻褲袋裡的火機,再把簍子裡疊好的元寶悉數倒在地上,引火去燒,中國式最樸素的拜祭方式,沒一會兒,堂屋上頭就裊裊飄著些燒化的紙,倏忽變成了灰,煙。
這一抔灰飛煙滅前,周學採站在堂屋當中,難得,把那晚和傅縉芳獨子聊得最後一截話告訴了妻子和女兒,「他和小音態度差不多,知會我,我當真要還什麼的話,找他父親去,找成為灰的那個人,反正不是他。」
周和音堪堪站在門口,門廊邊,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堂屋裡頭,等那一截元寶燒得要差不多了,爸爸要拿鏟鍬鏟灰時,她當著爸媽的面,也當著阿婆的面,「爸爸,之前那回我去找他,要把賃房的房款退給他,他那晚說了好多混帳話,我一氣之下沒有還給他。」
「上個月,我再遇到他,還給他了。所有的錢。」
邵春芳在丈夫身後,聽聞這一段,冷不丁地朝小音使眼色,不要她說了。
周學採蹲身拿鏟鍬鏟那些燒過、燒透的紙灰,鏟到簸箕裡,一鏟一鍬,虔誠極了。事實也是,阿婆當得起他這樣的虔誠。
周和音看著爸爸這樣清瘦的後背,頓時五味雜陳,她一步上前,想幫他,周學採沒讓,只讓她好好作個揖。然後,吃飯上班去。
中午吃飯空檔有人來串門,正是姜太太領著那要租房的夫妻來看房子,全程都是周學採出面的,房租談得也算順利,周和音吃過飯要回去上班了,聽到爸爸說,當真住過來,就把南樓和北屋這個過道封起來。
「這樣,兩家都安生。也不影響姑娘讀書。」
租客連連稱是,說這樣最好不過了。
周和音從南樓門樓出來的,看爸爸主人貌地站在北屋門樓處,中間隔一棟樓的深度,她看了爸爸好幾眼,他始終不回應她。
時間侷促,周和音到底還是出門了。
等到走到巷子中間,回頭時,爸爸已經進屋了,北屋門樓臺階處,只剩下她小時候在門口跳房子的映像。
一格一格地,跳著跳著,那個小寧就長大了。
阿婆也不見了。
下午回公司,她中午請假是得駱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