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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起,他眉頭輕挑,半天才「嗯」一聲。合上眼時,顯出幾分易碎的疲憊。
又是二十多分鐘,菜才將將上齊,我邊打定主意要在軟體上給這家差評,邊關掉音樂。
……小提琴曲停下,可裴雁來卻沒動靜。
我以為他累得厲害,這會兒還不想搭理我,就沒出聲,只輕手輕腳把耳機摘下來。可沒想到,剛把耳機線收到包裡,裴雁來頭一歪,眼看著就要往下倒。
我眼疾手快,下意識接住。
——裴雁來竟然真的枕著我的手睡了。
動作僵持快十分鐘,直到我幾乎變成風蝕不化的雕塑,裴雁來才轉醒。裴雁來神色憊懶,半晌才說:「我睡著了。」
像是個問句,但又不全是。
我收回手,骨骼發出細微的響動:「嗯,你睡著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隨意擺弄兩下,什麼也沒說。
一頓飯吃完,看時間我該回賓館收拾行李,去趕下午的高鐵。
在分開前,裴雁來讓我在原地不要動。我以為他要去廁所,就在商場門口的矮人雕塑頭上坐著。
這個時間,商場客流量不大不小,過客行色匆匆,沒人在意我。我把臉埋進手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裴雁來洗髮水的味道還殘留在我手上,我曾在裴雁來枕過的那件羽絨服上聞過。
「直達天堂」他常用,前調偏甜,後調是持重的性感,但洗髮水卻意外清爽,我細細聞嗅,像是海鹽薄荷。吸兩口就差不多了。我心虛地搓了搓臉,企圖掩飾剛剛的變態行徑。
領口突然勒住喉結,我呼吸一滯,發現衛衣帽子裡砸進什麼重物。
我忙把手拿開,第一眼看到的是看著手機的裴雁來,然後才從帽子裡摸出一把摺疊小傘,和一杯大杯百香果雙響炮。
「走了。」他說。
五月的首都掛著大太陽,二十多度的天氣裡喝著冷飲,我是城市裡最開心的人。
傍晚五點多,我從返程的高鐵下車。兩位學姐的家長都在出站口接,我一個十七八的異性格格不入。
沒客套兩句,我推著行李箱要走,一位學姐的媽媽卻熱心攔住我。
「哎,這位同學,你住哪兒啊?我開車來的,順路的話送送你吧。」
我不擅處理無由的善意,略覺尷尬地婉拒:「謝謝,不用了。」
她面帶猶疑:「但外面突然下雨了,你帶沒帶傘啊?不然我送你到一公里外的打車口也行,這個天淋著可容易生病了。」
我一愣:「……下雨了?」
另一位學姐的父親似乎對我有些敵意,怕我勾引他姑娘似的,但這時也接話:「是啊,昨天還預報晴天,今天一早又說要下大雨,一點多就下起來了。」
我用力抓著包,指尖都發白,想笑,但因為不熟練只能僵硬地勾起嘴角。
「不用了阿姨。」我像是這時候才被那杯百香果雙響炮齁到嗓子,聲帶發緊:「我,我帶傘了。」
我拆開那把沒拆標籤的摺疊傘,一公里的路,硬是讓我走了半個多小時。
裴雁來的「過兩天回家」還真是個正經的模糊約數。
我以為他五一三天假期後就能重返校園,卻沒想到開學那天我旁邊的位子還是空的。
三天後的英語課被安排在下午第一節 。我英語不算差,老師一般不怎麼會注意到我。這節課剛開始,老師關了燈,拉了窗簾,在多媒體上放了一段和空難有關的紀錄片。
講臺上她在說,「用心看,等會抓同學回答問題,答不出來丟臉。」
不遠處誰在接話,抑揚頓挫的,「知道啦。」
然後是一陣低低的笑聲,像被風吹動的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