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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那就是她的執念,為什麼她最早夢到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亡國?嶧城公主最恨最憾的到底是什麼?
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落入楊英韶眼中,他正待要問她想到了什麼,便見墓室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個素服的尚婉儀。
尚嬤嬤對楊駙馬恭聲道:「駙馬,外頭的人已經來了……」
那個楊英韶微微頷首,沒有回話,只是起身走到棺木正前方,跪下去三次叩首:「殿下,臣要走了……」
長公主的手本被楊英韶握在手心裡,此刻感覺他的手倏然一緊,回眸望他,他輕聲道:「要出征了,就是今天了。」
今日出徵,卻是先來看看公主?這不吉利,可……
長公主看看那個孤單跪著的背影,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了。一個人的心裡那麼苦……
正想著,卻見他突然拔出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閃,竟是將自己的左手無名指生生砍了下來,鮮血頓時湧出,墓室裡漾起一股溫熱的腥氣。
連門外立著的尚婉儀也吃了一驚,正要入門,又停住腳,只在口中問:「駙馬這是做什麼?」
楊英韶也不管那淋漓的傷口,將匕首收了,對她道:「我這一去,怕是再不能回來了。這遺骸怕也無法陪伴殿下身邊,且留著這根手指在這裡,便當我陪著她了吧。」
尚婉儀有些吃驚,而長公主的手卻被鬆開了,他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去看看吧,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這話彷彿藏著蠱。她走過去,斷指慘白地放在那裡,和他今日來時為她帶的花兒放在一起。
這是……他留給她最後的東西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那段還溫熱的手指,而幾乎在同時,守在門外的尚婉儀臉色劇變,竟是膝頭一軟,跪在了冰冷陰沉的墓道之中,眼淚滾滾而下:「殿下,殿下!」
那個楊英韶一怔,回頭看來,面上的神容也是堪稱瞬息萬變。
他看見她了。
雲鬢墨髻,顏如舜英,她鬢邊簪一朵白銀打成的牡丹花,再沒有任何修飾,身上也穿著素色的衣裳,瞧著是在為人服喪。
未施粉黛,卻讓他不願再錯開眼睛。
此時的楊英韶,原本已經不大記得清她長什麼樣子了,可只消一眼他就能認出她來。
他想他會永遠記得她這樣神容,那麼美麗,叫人心碎。
「仙娘!」他失聲呼喚她的名,踏上兩步,朝她展開手臂,彷彿已經忘卻了他們二人之間的仇恨,想再擁抱她,「你一直在這裡嗎?你一直在這裡,和我在一起嗎……」
沒有「殿下」與「臣」的分別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彷彿已經無所謂禮儀了。
可他的手臂穿過了她的身體,這才意識到他再也不能抱她了。
有些痛悔,大概是再也不能彌補了吧。
他心下一慟,唇邊呢喃的「仙娘」已然帶了哽咽。
長公主微垂了眼皮,再抬眸時,便望著他微微笑了:「我在的,楊郎。」
「我……」他的喉結宛如不安分的小動物,上下滑了滑,卻只道,「我對不住你……」
「……莫要再說了。」她上前一步,抬頭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雖然其實不能發生任何真實的觸碰,但他也抬了手,彷彿隔空也能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一雙眼睛更是絲毫不錯地盯著她,怕是覺得看一眼少一眼了。
長公主望向她的他——此間沒有人看得到他,除了她。但她的楊郎也不曾露出因她的冒昧行徑不悅的表情,反倒有些動容。
因此她道:「等你打完了仗,還會回來瞧我吧……會,會嗎?那會兒我就是被人忘記的公主了,你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忘了我?會不會另娶新婦,再也不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