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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只允許陳絨一個人來看她,陸鳴凱和歐海洋都被陳絨擋在了門外。這是丁丁清醒時的最後叮囑,她不願意男人看到她醜陋時的樣子。
丁丁是肺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醫生讓她化療,她卻拒絕了,她受不了自己的一頭烏髮在化學藥物的摧殘下一點點褪盡。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病情,她坐在西藏的高原上,想著自己剩下的日子,浮現在她腦海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歐海洋,竟然是蘇州河畔的垂柳。她自己都不明白了,怎麼會是他呢,他只不過是她生命裡的一個過客,在錯誤的時間點出現的一個錯誤的人罷了。可是,想到了,丁丁就再也抑制不住這種思念。她回到南京,如願以償地見到歐海洋,和他共度生命中的最後時光。丁丁非常滿意自己的選擇,她沒有選擇在化療和痛苦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歐海洋是最後一個知道丁丁病情的人,當陳絨告訴他這些後,歐海洋放聲大哭。電話那頭的男人號啕大哭,完全不理會旁邊愕然的妻子。他最後才明白丁丁那非同尋常的一舉一動,原來丁丁是愛他的,不過這份愛來得太遲了。
那天,陳絨從床頭醒來,她已經兩天沒閤眼了,終於忍不住靠在床頭睡著了。而丁恪和多吉此刻正在飛機上。昨天她打電話過去通報了丁丁的病情,多吉的反映和歐海洋一樣,那個粗獷的藏族漢子哭得泣不成聲。丁恪立即請了假,他有一種預感,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和丁丁見面。他記起了丁丁小的時候,她第一次跨進他的家門,扎著兩個細細的小羊角辮,穿著一件紅色的小花襖,怯怯地縮在她母親身後,大眼睛害羞地打量著丁恪……丁恪一直忘記跟丁丁講,從那時起,他就喜歡上這個漂亮的妹妹了。父母去世後的那年,當那群男孩欺負丁丁時,丁恪躲在旁邊,他看著那群孩子,心底怕得要命,可是當他看到丁丁那蒼白的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時,他就什麼也不怕了。
他還記得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躺在部隊的行軍床上,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心裡滿是丁丁瘦小的身影。他不顧一切地跑回了家,敲開門後,丁丁衝出來,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上。抱著懷裡瘦弱的丁丁,丁恪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那個夜晚,丁丁睡到了他的身邊,其實他一開始就是知道的,但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所以他索性裝睡。看著丁丁小貓一樣爬到他身邊,她的臉湊得很近,均勻的呼吸撲到他臉上,癢得難受。她蜷縮在自己懷裡,小手指在他胳膊上有意無意地戳了幾下。丁恪故意翻了個身,背對著丁丁。丁丁卻從後面抱住了他,小小的胸脯靠在他的背上。
丁恪第一次發覺妹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他的心跳得厲害,額頭上已經汗意涔涔。從那一天起,丁恪再沒和丁丁睡過一個房間,丁恪告訴自己她是妹妹,他要一輩子保護她,沒有人能傷害她,包括自己。
陳絨醒來後驚詫地發現,病床是空的,沒有人,一種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
「你醒了?」丁丁卻從背後傳出聲來。
陳絨驚愕地回頭,丁丁站在身後,臉上的浮腫在一夜之間幾乎全褪了。漂亮的臉龐上掛著恬靜的笑容,白色的病服空蕩蕩地掛在她的身上。
陳絨幾乎是撲上去抱住了丁丁。
丁丁扶住床,笑著坐下。陳絨扶她躺下,她不知道丁丁怎麼突然就醒了,突然就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她的腦海里瞬間浮出四個字:迴光返照。這個想法讓陳絨頭皮發麻。
丁丁在護士的服侍下洗了個澡,這是她要求的。從浴室裡出來,丁丁的長髮如烏雲一般垂在身後。歐海洋在病房外等她,這是丁丁跟陳絨說的第一個要求:她想見歐海洋。
歐海洋見到丁丁的那一刻恍若隔世。
太陽藏到了烏雲背後,天空忽然黯淡了下來,盛夏的南京,暴風雨總是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