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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從未與這麼無趣的小孩打過交道,一聽這話便息了與她交談的心,決定一路裝聾作啞。三娘子對她的識趣還算滿意,又無聲默誦起新學的詩來,對她來說這次去常山公主的花宴可不是為了頑的,好不容易有機會與閥閱之女酬酢,她得作好萬全的準備,非但不能露怯,還要一鳴驚人,叫他們對她刮目相看才行。
三娘子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以才學艷驚四座的情形,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
牛車載著兩位同車異夢的小娘子,不知不覺到了永寧寺外,這座寺廟是士人貴女遊春的好去處,寺門旁的大青槐亭亭如華蓋,堆雪般的槐花掛了滿樹。樹下有個賣草編蟲的攤兒,編好的蟲子一串串挑在竹竿上,那攤主穿皂布短衫,頭戴白巾,是個滿臉褶兒的老翁,盤腿踞坐在地上,一邊回客人的問話,一邊手中編結不輟,槐花落了一肩都未發覺。
攤前有個穿青布短衣的總角小兒,掛在他阿孃身上又哭又鬧,手不住地往她袖子裡伸,想是在搜銅錢,那婦人一手揪著小童的後領子,一手往他臀上拍去。
鍾薈極少見到如此鮮活的市井人情,看得津津有味,連梅條都忘了吃。
然後她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一對那樣的蟲子,是衛七娘送的,一隻蟈蟈兒,一隻蛐蛐兒,不過非草非竹,是頭髮絲一樣細的銀絲編成的,那蟲子的肚腹是空心的,十分輕巧,兩隻一起綴在簪頭當步搖,走起路來一蹦一跳,就跟真的一樣。
她隔房的十三妹看見了羨慕得緊,她還特地去問了衛七是哪兒買的,可那可惡的小娘子只是笑而不語,撓她胳肢窩都撬不開她的嘴,最後還是自己剜心挖肺似地慷慨解囊,把那隻蟈蟈送給了十三娘,才送完立刻就後悔,可送出去的東西又不好討回來,晚上偷偷悶在被子裡哭了幾回才算完。
不一會兒行至太倉轉入四羊街,到承明門前停下,由家僕呈上過所交驗,然後沿著官道一路向西北方向行去。
出了外城,行人車馬開始稀落下來,去城越遠,人煙越稀少,到後來便只有道旁夾植的榆柳可看,偶爾有人打馬而過,連個影都沒看清,便行色匆匆地飛掠過去,留下一串悠遠空洞的銅鈴聲。
鍾薈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抱著個隱囊臥倒在了狐皮氈上。
牛車入了山,道路逐漸崎嶇起來,顛啊顛的就把鍾薈給顛醒了,醒過來發現三娘子也趴在小案上睡了過去,半張臉壓在胳膊上,手裡還捏著那捲書,鍾薈嘆了口氣,還是把書從她手中抽出來,然後拿起一旁的披風蓋在她身上。
鍾薈活動了下手腳,感覺腹中空空,想是睡了挺久,彷彿還見縫插針地做了個夢,夢裡的事和人都跟真的一樣,可她就是死活想不起來了。
她輕輕撩起帷幔一角,便有一股冷冷的山風漏進來,牛車在山間的羊腸小道上緩慢前行,忽上忽下,潺潺的水聲忽近忽遠。視野忽而開闊,忽而壅塞,開闊時遠處山巒起伏橫如眉黛,壅塞處只見水汽氤氳,山崖崔嵬,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彷彿片片金屑。
將近午時,牛車在一處棧橋前停下,三娘子也醒了,用手背擦了擦流了一臉的口水,迷茫地瞪了二娘子片刻,然後「哎呀」一聲猛地坐起身來,掀開帷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淚都快下來了,「我還有好多首沒記住呢,到明天如何來得及,你你怎麼不叫醒我呀!」
果然不是根根歹竹能出好筍的,姜家這片竹林裡就出了姜悔這麼一根。鍾薈全然不想搭理這不可理喻的小娘子。恰好這時車隊在一處閣道前停下,邱嬤嬤提了兩人的食盒上來,姊妹倆便在車上草草用了午膳。
姜家一行抵達常山公主莊園時已暮色四合,從半山回望洛京,彷彿有星輝落下,將萬家燈火一一點亮。
莊園依山而建,各處館閣錯落散佈在山間,由棧道和石階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