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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要問的嗎?
問:騷指什麼?
答:指身體有異味,如狐臭吧。
問:暍呢?
答:中暑。
問:衕呢?
答:腹瀉。
問:夸父就是《夸父逐日》的夸父嗎?
答:你知道《夸父逐日》?
問:知道呀。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但是,囂「其狀如夸父」,夸父原來是一種獸?
答:是一種獸。
問:獸在逐日,它怎麼就要逐日呢?
答:咯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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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還要問下去,突然他就停止了,他聽見了咯啷一聲,像是水管子堵塞又猛地疏通下水了的那種,又像是在井口丟石子,丟進去很久才聽到石子落水的那種。學生以為這咯啷聲發自老師的口中,老師或許是在叱責他,或許是在嘲笑他,他看著老師,但那咯啷聲並不是老師發出來的。他說,你聽見有響聲嗎?老師並沒有聽到什麼響聲,甚至有些生氣,拿書在學生的頭上拍了一下,說:專心!而這時候,從內窯裡飄出一團氣,白色的,像雲一樣,悠然從窯洞口出去了。老師和學生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覷,隨即就往窯門外看,那團氣越來越大,往南遠去。學生啊地轉身就往內窯裡跑,他看到唱師還睡在炕上,眉眼是悲苦也是欣喜,說不來的一種笑,同時在一股香氣中,身子在縮,四肢在縮,脖子也在縮,他伸手在口鼻上試,已經沒有氣。
唱師就這樣地老死了。
老師還要教《山海經》,沒法再教了,說:哦,那就講這四天吧,後邊還有《東山經》《中山經》《海外四經》《海內四經》《大荒四經》《海內經》,以後再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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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師死後,就埋在了窯洞裡,其實誰也沒有埋,是放羊的父子用石頭和土封堵了窯洞口。而學生卻一定要父親和爺爺為唱師在窯洞外立一塊碑子。放羊的父子從棒槌峰上鑿出了一塊石碑,碑子上寫什麼呢,學生去請老師寫,老師也犯了難,他先想寫唱師一直在唱陰歌,哪兒有死亡他就去唱陰歌,他怎麼能活得那麼長唱得那麼久呢?覺得不妥,又想寫唱師一生都在為亡去的人唱陰歌,而他死了,卻沒有人為他唱陰歌了。還是覺得不妥。學生說:那怎麼寫呢?老師再想,想了很久,最後寫了一句話:這個人唱了百多十年的陰歌,他終於唱死了。
這一夜,棒槌峰端的石洞裡出了水,水很大,一直流到了倒流河。
2014年3月28日三稿完
《老生》後記
年輕的時候,歡得像只野兔,為了覓食去跑,為了逃生去跑,不為覓食和逃生也去跑,不知疲倦。到了六十歲後身就沉了,爬山爬到一半,看見路邊的石壁上寫有「歇著」,一屁股坐下來就歇,歇著了當然要吃根紙菸。
女兒一直是反對我吃煙的,說:你怎麼越老煙越勤了呢?!
我是吃過四十年的煙啊,加起來可能是燒了個麥草垛。以前的理由,上古人要儲存火種,儲存火種是部落裡最可信賴者,如果吃煙是儲存火種的另一形式,那我就是有責任心的人麼。現在我是老了,人老多回憶往事,而往事如行車的路邊樹,樹是閃過去了,但樹還在,它需在煙的瀰漫中才依稀可見呀。
這一本《老生》,就是煙燻出來的,燻出了閃過去的其中的幾棵樹。
在我的戶口本上,寫著生於陝西丹鳳縣的棣花鎮東街村,其實我是生在距東街村二十五里外的金盆村。金盆村大,1952年駐紮瞭解放軍一個團,這是由陝南遊擊隊剛剛整編的部隊,團長是我的姨父,團部就設在村中一戶李姓地主的大院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