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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
他輕輕碰觸那處簽名,小心地像是害怕碰碎舌尖那呼之欲出的名字。
「保爾……」
「保羅……」
蘭堂一遍遍模仿著腦袋裡的發音,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或大或小的聲音或親暱或溫存地念著這個名字。
保羅、保羅·魏爾倫。
如此親切,又如此陌生的名字啊。
說了太久日語讓蘭堂舌頭僵硬得發不出應有的音,但他的心裡知曉這個名字應當怎麼念才對——他彷彿曾經無數遍、無數遍地念誦過這個名字,他不知曉那叫做魏爾倫的人和自己是什麼關係,只是當這個名字從記憶最深處浮上水面時,一同翻湧起溫存閃爍令他喜悅,卻又滿是苦澀餘味的泡沫。
蘭波。
又有人這麼呼喚他,一閃而過的藍色如夜色中的大海,在他記憶裡瀰漫開冰冷的霧氣。
——過去,如果我記得不錯,我的生活曾是一場盛大飲宴,筵席上所有的心都自行敞開,醇酒湧流無盡……我只盼找回開啟昔日那場盛宴的要是,也許在那樣的筵席上,我可能找回我的食慾,我的慾望……
——作為被打下地獄的人,這是我的手記,這幾頁極為可厭的紙頭我撕下來送給你。
詩集的序言是地獄的開場,深海浮起的破碎過去是寒冷的浮冰,帶著尖銳的稜角狠狠扎進蘭堂空白的記憶裡,每一處都割開血淋淋的紅色又流淌下冰冷的藍,他渾身發顫拿不住書本,眼前各種顏色混成潑了水的水彩畫,身體在溫暖的被爐裡冷到牙齒發顫。
巨大的衝擊叫蘭堂幾乎昏迷,意識又掙扎著漂浮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裡。詩句裡的文字變成光變成空氣又像列隊計程車兵,風暴般裹挾住他的靈魂,一時給他蜂蜜似的甘美甜頭,一時又風刀霜劍般穿透他的身體,把那些激烈的迷醉的毒/藥般的情緒灌注進他的血管。
閃爍的太陽已躍過高傲的山巒,幽谷中的光點有若泡沫浮起……
我永恆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
整個太陽是殘酷的,整個月亮是苦的……
……
……
——我擁抱過夏日的黎明。
書本砸落在了地上,黑髮的青年顫抖著翻滾蜷縮成一團,冷汗津津發出痛苦的呻/吟,臉頰泛著滾燙病態的紅。
是誰在呼喚他?
是誰在注視著他?
誰咒罵他誰又發出如哀悼的嘆息……
【我一邊仰望著月亮,一邊叼著菸鬥。無所事事鬱鬱寡歡。
等菸斗的火滅了再走吧。在我走過去後,在我空洞的腳步聲後,大抵只有死亡和鮮血、痛苦和罪孽徒留。】
房間外的樓梯又嘎吱嘎吱響起,是同住在這一層的租戶回來了,樓下房東太太嗓門尖利咒罵著拖欠租金的人,隔壁剛生出的嬰孩受驚啼哭起來。
房間裡只有蘭堂獨自掙紮在現實與夢境的邊緣,金色在房間裡亮起又熄滅,扭曲了空氣摺疊了光線,安靜的、悄無聲息的,痛苦也像是滿地的碎玻璃。
太陽早早地落下去了,月亮從狹窄的窗戶照進一點光,垃圾桶旁野狗與野貓爭搶著食物。
一天過去了,而後又是一天過去了。
漫長寒冷的夜晚追逐著月光離開,太陽慢吞吞地踩著點升起,彷彿也怕冷那般在寒風裡瑟縮著,只有氣無力地亮著慘澹的白。
終於,房間裡一雙眼睛睜開了,茫然而安靜注視著窗外。
對面的三層小樓遮擋住了大半的天光,視力好一點就能看到住在三樓的女人借著窗邊的光卸妝的身影,窗臺邊停了幾隻鳥雀,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
阿蒂爾·蘭波在這樣窮酸荒涼的地方住了大半年——這種事情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