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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攥緊了羽觴。
待到行賞的環節,眾臣興致更加高昂,一個個精挑細選的賜物由纖美的綾羅覆著,放在鑲嵌明珠的青玉盒中,由容姿明艷的侍女奉上。他這才看見那個嚴肅的代表朝廷的內史展了眼角,笑容可掬地摸過侍女的手,接下了玉盒。
心中不由一聲嗤笑,還以為這位大人多麼清高難纏,其實還不是與袞袞諸公一樣,好色、好名、好權、好利!
那邊廂文婕妤看梁王走路已有些不穩,傳了一名小內官來,低聲道:「你扶殿下去醒醒酒。」
那內官年方八歲,看上去有股伶俐勁兒,得命一顛兒跑到顧淵身邊,輕聲道:「殿下,要不要歇息會子?」
顧淵看他一眼,是個面生的:「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小的孫小言。」
「王常呢?」
「回殿下,王常侍在娘娘那邊伺候著呢。」
抬眼一瞥,果見王常正極力壓低那圓滾滾的身子給文婕妤斟酒。胸中無端煩惡,便道:「也好,孤下去坐坐。」
向眾賓客告辭離席,已是月上中天。顧淵一路往偏僻處走,空氣中濃香漸散,他方感覺心境清涼些許。湛園北側是一片林丘,夜風拂過樹杪,茫茫夜霧彷彿在誘引他往前走去。
他的確是這樣做了。
林中遍植奇木,林檎、枇杷、扶老、搖風、離婁,玄舄踏在泥土上,聽得見壓斷枯枝的清脆聲響。身後有急促的呼吸聲,他知道那個叫孫小言的小內官一直跟著他,嘴角一撇,便一意往前走。
孫小言忙道:「殿下,那邊就出了園子了——」
出去才好呢。他自出生起就被困在大大小小的園子裡,都沒出去過幾回。那個什麼人,不是出宮便高興麼?他也要出去看看,看是不是真有她那麼高興。
然而——奇怪,「那個人」是誰?
酒後的頭疼了起來,他索性不再思考,沿著睢陽西北的街巷一直走。這是他治下的國都,可是他從來沒有這樣徒步走過這裡,原來這土是這樣乾枯,這風是這樣冷澀,他幾乎有些後悔了,因為前方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個蜷縮在城牆角、水溝旁、月色下、寒風中的人,他們衣不蔽體,骨瘦如柴,三三兩兩地依偎著,有的已經睡了,有的卻還睜著眼,不說話,就那麼緊緊地瞪著大步流星地走來的他。
一點聲息也沒有,難道是孤魂野鬼麼?
他的腳步漸漸放慢了。
「這是些什麼人?」他低聲問孫小言。
「回殿下,這些都是黃河北岸來的流民,今春瓠子決口,北地又有雪災……」孫小言有些急了,「殿下,咱們還是回去吧,這都到北城了,不是殿下當來的地方……」
「北城怎麼了?」他皺眉。
「北城,北城都是賤民住的,婕妤若知道小的帶殿下到了北城……」
「她知道便怎樣?」顧淵忽然回過身來,目光冷亮,「北城便不是孤的城池了?賤民便不是孤的臣民了?」
孫小言呆愕,「殿下……」
他不再理會,拂袖往前。寬袍大袖沾了泥塵,他本就好潔,此刻更加煩躁,在這陌生又熟悉的北城裡,他幾乎是橫衝直撞一般地往前走,根本不管前方有多麼骯髒泥濘。
他想起書上說的話,「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民有七死而無一生……」那些冰冷僵硬的字句一下子跳到眼前,全變成了現實。原來是這樣的……原來靖家天下,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
天下已汙,何顧一身之衣履?
道路上饑民漸少,他已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裡。
「殿下!」孫小言終於敢放大了聲音喊出來,急得額間都冒汗了,「殿下隨小的回去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