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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天晚上得到捉他的通報,竟至遠走他鄉呢?「他雖然多住未莊,然而 也常常宿在別處,不能說是未莊人」,沒有死守一地的道理。當初他只是想和吳 媽睡覺鬧出風波,到處找不到工打,便改向城裡發展,果然混一個「滿把是銅的 和銀的」回來。知道自己被告成死罪,還不趕緊溜之大吉?因為「有一會他似乎 是姓趙」,而趙姓原籍「照《郡名百家姓》上的註解」,應是「隴西天水人也」。 所以他極有可能和必要藉此機會回西部老家「黃土高坡」去尋根,以證實「我們 先前——比你闊的多啦!」
西部卻不及江南小鎮嫵媚富庶。阿q到了彼地(我們且設它叫「未寨」), 又難免與人誇耀起未莊打工時的「先前闊」來。加之他「真能做」、「見識高」, 又有「精神勝利法」創造「人定勝天」的奇蹟,領些人改造一片「狼窩掌」想必 沒問題。就這樣也能去京城做成大官,如國務院副總理陳永貴。再由金口玉牙講 一句「農業學未寨」的語錄,別說趙太爺、假洋鬼子等「一群鳥男女」嚇成一灘, 連周恩來、江青、郭沫若一級的朝廷顯貴也得趨之若鶩。魯迅作傳時遇著的第一 個難題——「阿ei,阿桂還是阿貴呢?」——便也迎刃而解:當然是「阿 貴」吶!
當然他也可以既不去江西,也不去隴西,只捱過一段日子再返未莊,如前所 推論的,風聲一過,頂多被地保敲去幾百文酒錢即相安無事。他依舊替人打短工, 憑力氣吃飯,餘錢賭個精光,在街口遭人嘲弄欺侮,挨幾扇耳光,仍歇在土穀祠 裡,並且仍然孑然一身。如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一九四九年得解放」。共 產黨來了,他又有機會抖起來:作為苦大仇深的「土改根子」,阿q一舉當選為 貧協主席。
「老q,」趙太爺怯怯的迎著低聲的叫。
「我手執鋼鞭……」阿q打算昂首而過。
「q老。」
「得,鏘,鏘令鏘,鏘!……」
「q主席!」秀才軟聲一喊。
阿q這才站住,歪著頭問道:「什麼?」
「阿q哥,像我們這樣的窮朋友是不要緊的……」趙白眼惴惴的說,似乎想 探共產黨的口風。
「窮朋友?你總比我有錢。」阿q說著自去了。
於是工作組及阿q帶人到了趙家和錢家,「直走進去開啟箱子來:元寶、洋 錢、洋紗衫……秀才娘子的一張寧式床先搬到土穀祠,此外便擺了錢家的桌椅」。 這可比偷偷摸摸跟著到舉人老爺家打劫痛快多了。趙太爺吃鬥不過吊了頸;趙秀 才連同老婆、孩子被監督勞動改造;地保到縣裡大牢服了五年刑;假洋鬼子算他 走運逃到國外去了——不然一定打成漢奸、特務。
吳媽也肯跟阿q睏覺了。豈止肯,簡直還求之不得。要不要她?要她還是要 周七嫂的女兒?其實吳媽還是不錯的,只「可惜腳太大」。如今一解放,腳大正 說明站得穩階級立場。便是趙司晨的妹子,雖然「真醜」,日後從城裡唸完高中 回來,亦不妨考慮考慮如何對她進行「再教育」。
最早勾起阿q關於「女……」的遐想的小尼姑,文革中由他作主嫁給了小d ——或者就是王胡罷。本來他可以自己要的,然而「和尚動得」的,又「一定想 引誘野男人」,還用帶哭的聲音罵過「斷子絕孫的阿q!」不能便宜了她。老尼 姑自然也要嫁給管祠的老頭。不然靜修庵當成四舊砸了之後,她又住到哪裡去?
說到文革,阿q「思想也迸跳起來了」:「造反?有趣,……來了一陣皮帶 扎腰的紅衛兵,都拿著語錄、傳單、繩索、封條、漿糊桶,走過土穀祠,叫道, 『阿q,同去同去!』於是一同去。……」
他不再唱「我手執鋼鞭將你打」,早改為「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外觀 上也略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