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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純臣是被酒色財氣消磨了銳意的人,良久方才吐口道:「太子倒是有雄心大志。」
「哪個皇帝沒有?」平清不以為然:「只是有些經不住粉黛誘惑,有些架不住金丹蠱惑,有些志大卻才疏……所以古來聖帝明王可遇不可求,一旦遭逢,那是三生慶幸啊!」他看了一眼成國公,眯起眼睛笑道:「對於貪官蠹蟲而言嘛,可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朱純臣聽出了這話中雅意,卻擺了擺手:「就算是堯舜那般的聖君,朝中也是有小人的。這小人君子就如油和水,雖然不容,但也缺一不可。」
「公爺這話說得在理。」平清道:「油鍋裡進了水,是會炸鍋的。茶水裡浮了油,也是會被人倒掉的。關鍵在於公爺這油是在什麼地方。太子看不上錦衣衛、兵馬司、京師三大營,所以要建新軍。一旦新軍練成,還有公爺什麼事麼?」
「對啊!」朱純臣一拍棋案:「他搶的是我的差事啊!」
「非也非也!」平清搖頭道。
「怎麼?我總督京營,豈不是被他搶了差事麼?」朱純臣疑惑道。
「是公爺擋了太子的路。」平清的手指在棋盤上輕輕敲點:「他今日召見公爺,無非就是讓公爺識相讓讓路。該吐的銀子吐些出來,該行的方便行一行。」
朱純臣隨著平清先生的手指,看著棋盤上的品字型的三個雲子,正形成了「打吃」的局面。他臉上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深沉,道:「先生這麼一說,誠如剝絲抽繭,果然是繩跡可循。以先生高見,朱某該如何應對?」
「你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你。」平清推開棋局,踩了塌下的布鞋,伸了個懶腰,緩緩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能讓成國公一脈再享三百年榮華富貴。中策可以保公爺你得個善終。下策嘛,或許能留公爺一條血脈偷生。」
朱純臣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何至於此?以我家三百年富貴,故交姻親,門下子弟,遍佈朝野,別說太子,就是當今聖上也未必能動得了我家!」
「你不信就算了。」平清穿上布鞋,走到書案前,信筆寫了兩個草字。
「姑妄言之嘛。」朱純臣跟了過去,臉上堆笑道。
平清沉默良久,方才道:「我是感念你禮賢下士,換個人我是死也不說的。」他頓了頓,道:「你既然看清了東宮的雄心,豈不知攀龍附鳳就在今朝?你若是能夠舉家相投,太子定以成國公為楷模,到時候聖上的嘉獎必不會少,你家子弟也多能在東宮門下行走,一旦皇明中興,豈非又是個三百年公侯?」
朱純臣臉上微微泛紅,及待退去方才道:「這上策固然聽著好,但舉家相投實在有些過了。如今文恬武嬉,兵不能戰,大明天下到底歸於誰手未嘗可知……先生曾經不也說過:天數要變了,若是賊兵迫城,不妨開城門投靠新主麼?」
「此一時彼一時。」平清不以為然道:「當時可沒人跟我說過東宮有這般雄心和手段。」
「不值當不值當,」朱純臣斷然搖頭道,「願聞先生中策。」
「答應東宮開出的價碼,要多少給多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即便是曹操那樣的梟雄,起碼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平清先生的聲音中,已經十分失望。
「就怕他開口太大,」朱純臣皺眉道,「今日一見面便要京營出錢買火藥,這一年下來就是上萬兩銀子啊!日後若是再有別的事,我怎麼應付?還是得坐地還錢才行。」
平清微微詫異:「太子一見面就說火藥的事?莫非連交情都沒攀一攀。」
「我與他能有什麼交情?有何不妥麼?」朱純臣微微有些不祥的預感。
「學生的下策,」平清恢復了平靜,「讓令郎令孫帶上家中細軟逃去江南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或許能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