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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說這話的時候, 狠狠灌了半罈子酒,我能看出來他說的不是玩笑話,我也記得我娘撫摸我頭頂的溫柔。所以在失去爹孃後,我為了活下去,不管是成為別人的走狗影子,還是在之後背叛惹來萬人唾棄,我也不在意。反正刀子都是紮在我身上,我怕什麼呢?」
他這一生瀟灑自如,唯一虧欠的,只有……
那個陰影裡坐蜷縮在一起的少年重重倒了下來,借著昏暗的光,謝昱看到那個少年乾裂開口子的毫無血色的唇,那張五官近乎完美的臉此時瘦削乾癟得可怕,幾乎是皮肉緊貼在頭骨上,顴骨的輪廓清晰可見。他的額頭布滿著細細密密的汗水,因為倒下來的姿勢,手腕腳腕處的筋拉起乾癟的皮支稜在骨頭上,衣服掛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陸焚也看著那個少年,嘴上卻問站在身邊的謝昱:「當家的,為什麼你會看著厲鬼復仇而不阻止?」
謝昱抿了下唇,這個問題他曾經跪在酆都閻王殿前詢問高坐檯上看不清面容的閻君,也是閻君的回答才讓他真正心甘情願接下了無常的職位。
他的回答和多年前記憶裡閻君的話漸漸重合在一起。
「刀割在誰身上,誰才有資格決定刀的罪孽。人活一世,輪迴之後前塵恩怨盡消,有些人看不通想不透,拼盡所有捨棄輪迴的代價也要討今生的一個公道,有些人向前看,將公道留給身後人與天道,無關對錯,只是選擇。」
「在不違背三界穩定的原則下,哪怕是天道也無權干涉人的選擇決定,地府自然也不會。」
「但人類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相應的代價,求取閻王令的復仇後魂飛魄散再無來世,化為厲鬼逃脫陰差私自報仇的終將失去理智被陰差玄門斬殺,一報抵一報,世界不論對生者還是亡魂,都將做到最無情的公平。」
謝昱說完之後,坑洞裡蔓延開久久地難言而壓抑的沉默。
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無意間碰到了旁邊人溫熱的肌膚。
下一秒,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屬於陸焚的不論什麼時候都散發著炙熱暖意的手。
他遲疑了一瞬,手指動了動,避了開來。
陸焚沒吭聲,他望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眼睛暗沉一片幽幽沉浮著明滅的光。
他在等什麼?
謝昱收回眼神垂眸想。
烏鴉嘶啞難聽的叫聲遙遠得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頭頂的坑口隱隱傳來響動。
陸焚扯了下嘴角似乎想像平日那樣露出一個笑卻失敗了,他面無表情地頓了一下,聲音聽不出喜怒:「來了。」
一個柔軟的東西從高處被人拋下來,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血腥味,一個青年重重砸在了坑洞蹭蹭疊壘的屍骨上,驚散了無數啃食屍體的蠱蛇毒蟲。
青年不受控制的連續嘔出大口大口的黑紅色血液,短短兩秒,濃鬱的血腥味便壓蓋住先前那股子腐爛的屍臭味。
青年還活著,但也已經呼吸微弱,胸膛甚至看不到起伏。
謝昱不忍地閉上眼睛。
因為他看到那個陰影裡的少年被新鮮的血液和鮮活的肉類勾得動了動手指。
人體飢餓到臨界值會陷入無意識的昏迷狀態,少年那雙失去了亮光的一片死寂的眼睛裡看到的,恐怕早已經是幻覺而非現實。
陸焚靜靜地注視著少年用盡全身的力氣像是燃燒了靈魂深處的執念,緩緩地,慢慢地爬到屍骨堆旁,爬上了那慘白的屍骨堆積成的祭臺,曾經努力剋制保留的最後一絲人性的底線在生命最後的關頭最終敗給了生存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