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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這有什麼好抱歉的。」千雪揉了揉他的頭髮,順帶讓他把舌頭吐出來,看了看舌苔,「這不是很好麼?這證明你沒有被仇恨沖昏頭腦啊。我說過了嘛,愛不愛一個人,和該不該殺他,本來就是兩回事。」
然後千雪攬著他的後頸,與他額頭相抵,「那麼,原諒自己了麼?」
北冥縝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人也好,妖也好,最怕的就是跟自己較勁兒。」說罷,千雪捏了個決,讓藥碾子自己轉,化回原形,拿尾巴捲住他的腰,把他攏到自己懷裡,「太陽難得這麼好,睡吧,你要多休息。」
「狼主對我這般好,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千雪在他頭頂上方從嗓子裡咕噥出一聲笑意,「有什麼好回報的,對我來說,蒼狼是這個世界留給我唯一的珍寶,他就像是我的孩子,而他喜歡你,你也就是我的孩子。」
北冥縝才從小就是宮廷中最被忽視的孩子。他不像大哥一樣討魚喜歡,也不似二哥雖然驕蠻但是大方爽朗,更與嘴甜人乖生得俊美可愛的四弟相差甚多,他又木訥耿直,拙口笨舌,母親即非鱗後更非鯤帝貴女,而且因為與祖父北冥宣過於相似,導致與北冥宣不睦的父親北冥封宇從小對他就頗為疏遠,十六歲上將將成年,就被打發到邊關,從此難得一返王都。為此還被二哥北冥華嘲笑為父親討厭的小孩。
他的記憶中,當其他兄弟撲到父親懷中的時候,他得到的,始終是父親的背影。
他總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才讓父親不滿意?他清楚自己天賦一般、也並沒有十分聰穎,所以他加倍的努力,讓自己變強、變得更強,只希望父親能看看自己,誇獎他一句,就像對待兩個皇兄一樣,把他抱在膝蓋上,摸摸他的頭。
他就這麼仰望著父親的背影慢慢長大,然後他長大了,明白了一件事:父親不喜歡他。與他強還是不強好還是不好沒有關係,他的父親就只是單純的因為他太像祖父而不喜歡他。
從那時起,他就告誡自己,即便不被喜愛,他也是父親的孩子,北冥家的皇子,決不能讓鯤帝一族丟臉。
而生平第一個像父親一樣摸他的頭的人,卻是千雪。
北冥縝心內一陣酸楚,沒說話,只是把面孔拱進巨狼胸口火焰顏色,卻異常柔軟的絨毛裡。
千雪憐惜地蹭了蹭他的頭頂,舔了舔他的眼睛,把頭圈回來,輕輕擱在他長長的魚尾旁邊,午時陽光正好,一狼一魚沉沉睡去。
蒼越孤鳴登入雲車時,看到的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依偎成一團,睡在窗邊軟墊上。
巨狼紅若靜火,鮫人雪白得彷彿一個冬日的夢。
北冥縝枕在千雪頸子上,漆黑寢衣下,已經完全恢復的尾鰭如同一片上好的珠紗薄薄鋪開,內中鰭條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的顏色,如夢似幻。
蒼狼沉靜地看了片刻,唇角一彎,往案上早冷香爐裡填了一塊香餅,便隨手拿了卷書,在睡得四仰八叉的千雪身側坐下。
千雪睡夢中彈了彈爪子,小奶狼一樣小聲嗚嗚了一聲,爪子搭在他腿上,蒼狼握著叔叔爪子揉了揉,忽然發現千雪厚實的肉墊上頭有傷,不禁皺起眉去細細檢視,正看著,腿上一重,低頭看去,北冥縝像是感應到他的氣息一般,蹭到他膝上,一頭未束的雲縷一般長發流淌似的鋪展開來。
第一次他在他懷中醒來的時候,神態狂暴兇戾,彷彿要咬斷他的喉嚨。然而現在這尾純白鮫人會循著他的氣息拱入他的懷中。
他又瘦了些,但是眉宇間那股近於怨苦的薄命淒涼卻全去了。一張清俊英氣面孔,現在看來帶了幾分天真稚氣,好看得緊。
蒼狼看了北冥縝片刻,卸了肩上王袍,蓋在他身上,放低膝蓋,讓他睡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