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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什麼也沒瞧見。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吳麗霞的下巴。圓潤,卻繃得緊緊的。
「所以我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老師被燙死了。」她聽到她說。
平靜的語調,就好像剛才的緊張和入戲都是錯覺。
許菡又聽見她嘆息。
「那個時候我在想,人真是可怕啊,任何時候都能因為任何原因劃分成不同的群體,相互攻擊,相互踐踏。如果沒有一條明確的規矩約束我們,讓我們明白人和人之間是平等的,沒有哪個人有資格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和基本權利——那這個世界就真的要亂套了。」她捏捏許菡的手心,忽而駐足,歪了脖子低下頭來沖她一笑,語氣輕鬆,眉眼間卻儘是她看不懂的無奈,「你想想,每個人的好惡和是非底線都不一樣。要是一個人或者一個群體用他們的觀念說你得死,你就必須得死……這一天都能死一大半人了,是吧?」
同她一起停步,許菡抬頭望著她的眼睛,突然就記起了馬老頭的那隻獨眼。
他說他把老麼賣給了牙子的那天,也是這麼眯著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縫,縫裡頭亮晶晶地閃著光。
她於是愣愣地盯著那雙眼,忘了吱聲。
見她半天沒有反應,吳麗霞終於笑了笑,放開她的小手,揉揉她的腦袋。
「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記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哪怕是對我們親手抓回來的犯罪分子,也要有起碼的尊重。不能虐待,不能想殺就殺。」重新牽起她往前走,吳麗霞帶她踏上臺階,一步步拾級而上,「你說對犯了罪的人都要尊重,更何況那些沒犯錯,就是穿得稍微邋遢點的人呢?」
許菡握緊她的手,沒有搭腔。
她想起馬老頭把她背到滿是大學生的街邊,哭天搶地地乞討。那時她躺在破布上,就像被剖開了肚子的魚。警笛一響,人們便從她身上踩過去。
她流著淚,淌著血,眼裡只有青白的天,和黑色的人影。
除夕臨近,吳麗霞出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有時連著幾天在外巡班,她白天夜裡都不回家,只能託鄰居給兩個孩子做飯。還把一打紅紙留在家裡,讓許菡學著剪窗花玩。
最冷的那個早上,許菡睜開眼,仍舊找不到吳麗霞的影子。
椅背上卻搭了一件新的襖子,湖藍的顏色,水似的乾淨。她爬起來,赤著腳丫跑上前,小心地摸了摸垂下來的袖口。
有鬆緊的袖子,跟那件紅的一樣。
那天深夜,許菡忽然醒過來,在黑暗中張了眼。
屋子裡有人在走動。她摸黑坐起身,被一隻粗糙的大手壓著腦袋捂住了嘴。腦仁一緊,她正要掙扎,就聽見那人湊過來出聲:「噓——」他說,「丫頭,是我。」
沙啞,低沉。是馬老頭的嗓音。
許菡僵住了身體,不再動彈。
摸索著摁亮床頭的燈,馬老頭就站在床邊,披著那件破洞的軍大衣,佝僂著背,眯著獨眼,上下打量她一眼,咧嘴露出一排玉米粒似的黃牙,哼哼冷笑,「你這日子過得挺舒坦啊。」
捉緊被子,許菡留意著隔壁屋裡的動靜,卻聽不見半點聲響。
「阿良怎麼了?」她問他。
「吹了點藥,小屁股睡得跟死豬似的!」「咔咔」怪叫兩聲,馬老頭往腳邊的垃圾桶裡啐了一口,一屁股坐到床沿,拽了她的胳膊惡狠狠地瞪她,身上一股子腥臭撲過來,「你跟那些條子都說什麼了?曾景元的洗腳店都被抄了!他現在到處找你,逮著了就要剁碎了餵狗!」
許菡蜷緊了埋在被子裡的腳趾。
「狗娃呢?」
「死了!」他甩開她的胳膊,使勁扯了把肩膀上的軍大衣,指頭直戳她的腦門,豎起眉毛齜牙咧嘴地罵起來,「東西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