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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虎頭來得越來越勤,時常一早跑來守著姚娘,等姚娘給他縫補衣衫。
有幾次,李果兒偶然看見,虎頭故意在屋外籬笆上勾破衣袖,再跑去找姚娘。
李果兒偷偷告訴姚娘,虎頭使壞……姚娘卻微笑著嘆口氣,“虎頭想念他孃親了。”
姚娘和先生都是最和善的人。先生從來不會對人高聲說話,即使再頑劣搗蛋的孩子,他也從不訓斥,卻能讓村裡最讓人頭痛的頑皮鬼都乖乖聽話。
唯獨在又老又胖的福伯面前,孩子們沒一個敢淘氣。
福伯不愛說話,不愛笑。
平素裡只低頭做事,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看人的時候喜歡眯起眼睛,偶爾開口說話,聲音跟旁人大為不同,尖細低啞,冷冰冰的,叫人不敢親近。
村裡老人大都慈祥溫和,從沒有見過這樣古怪的老頭子。
偶有孩子在先生家中淘氣,一旦看見福伯,便嚇得直縮回去。
但是李果兒並不怕福伯,反而,對福伯的崇敬僅次於先生。
有一天半夜,果兒偷溜出後門,約了虎頭去河邊抓螃蟹。
夜裡,沙洞裡的螃蟹都爬出來透氣了,河灘上到處都是,一抓就是小半簍。
那時竹舍還未蓋好,先生一家仍住在李果兒家裡。
福伯就住在後院一間單獨的木屋。
那晚後門不巧給鎖了,李果兒只得翻上院牆,不料腳下一滑,一跟斗栽了下去——
那一跤跌下去,雖不要命,頭破血流卻是少不了的。
然而,李果兒毫髮無傷。
他穩穩當當跌在福伯懷裡。
只是一眨眼工夫,翻上去之前,牆根下分明沒有半個人影。
一個半大孩子,福伯接在手上一掂,一推,輕飄飄似接了只空麻袋。
李果兒還在暈頭轉向中,人已經好端端倚坐在地。
福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月光底下,依然身子佝僂,白髮蕭疏。
“下了幾日的雨,總算晴了。”先生擦乾臉,仰頭看了看天色,在陽光下眯起眼睛微笑。
李果兒傻傻點頭,心裡卻想,下雨天才好,下雨就不用幫孃親曬棉絮了。
卻聽先生笑道,“果兒,今日我們來曬五。”
“哎?”果兒愣住,一張小臉頓時垮下來。
可先生的話,不能不聽。
“好吧,我搬五去。”果兒挽起袖子,暗暗做個鬼臉。
先生回頭朝屋裡喚道,“阿姚,將我的五都搬出來,屋裡潮了好幾日……”
窗兒吱呀挑開,髮髻才挽了一半的姚娘,散發素顏,一手執了簪子,一手撐了窗,笑道,“你倒想得輕鬆,幾大箱子呢,只怕要等福伯回來幫忙才行。”
“等他釣魚回來,日頭早沒有了。”先生不理睬,倔強起來的時候,像個孩童。
福伯帶著先生的小女兒又去了河邊釣魚,不到傍晚不會回來。姚娘拗不過先生,只得跟出來幫忙。花貓跟在姚娘腳邊,咪嗚撒嬌。
先生從竹舍裡搬出五本,姚娘仔細拂去落塵,分類挑出來,果兒手腳利索,一疊疊抱去院子裡攤開曬上……三個人各自忙碌,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
院子裡沒有太寬敞的地方,厚厚一冊冊線裝五本,攤開在石臺、石桌上,五頁被風吹得嘩嘩直翻,院子裡隱約浮動陳年紙張和松墨的味道,遍地都是五香。
晨間陽光穿過院裡老槐,透過樹影,灑下一地斑駁光暈。
不覺已忙了半晌。
先生直起身子,額角已有微汗,一向蒼白的臉頰因發熱而略顯得潮紅。
“歇會兒吧。”姚娘接過他手中五冊,莞爾一笑。
先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