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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回頭,望著她憔悴容顏,百般滋味一起湧上心頭。
。她是看著我長大,愛我寵我,視我如己出的姑姑,卻又是她將我當作一枚棋子,親手推了出去,瞞騙我,捨棄我。從前黯然獨對風霜的時日裡,或許我是怨過她的。那時,我不知道應該將她當作皇后,還是當作嫡親的姑姑。
可在刀鋒刺向她的那一瞬,我不由自主擋在她身前,沒有半分遲疑。看著她如今淒涼憔悴,似有千針萬刺紮在我心上,再沒有半分怨懟。
我扶住她瘦削肩頭,將她散亂的鬢髮輕輕理好,柔聲道:“姑姑最疼愛阿嫵,阿嫵又怎麼會恨您?太子哥哥就快登基了,您將是萬民景仰的太后,是普天之下最尊貴的母親,姑姑應該開心才是。”
姑姑臉上浮現蒼白的笑容,迷茫雙眼又綻放出光采,望著我輕輕笑道,“不錯,我的皇兒就要登基了,我要看他坐上龍椅,做一個萬世稱頌的好皇帝!”
我小心翼翼察看她的眼睛,不知她還能看清楚多少。
“可是,他恨我,他們都恨我!”姑姑突然一顫,抓緊了我的手,眼角一道深深的皺痕不住顫動,“他到死都不肯求我,不肯見我!還有他,他負我一生,還敢廢黜我,派人殺我!連親生的兒子也厭惡我!我做錯什麼,我這麼多年記著你,忍讓你,你究竟還要我怎樣……”
姑姑陡然放聲大笑,復又哽噎,抓住我不肯放開,目中滿是絕望淒厲,指甲幾乎掐入我手臂。
左右宮女慌忙將她按住,我驚得手足無措,不明白她顛三倒四的話,到底在說什麼。
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讓她平靜下來,反而越發癲狂。太醫一時還未趕到,我正忐忑焦灼間,一名小宮女怯怯奔上前來,手裡託著一隻小瓶,飛快地說,“王妃,奴婢見過廖姑姑給皇后服藥,每次皇后這樣,都要吃這個玉瓶裡的藥。”
這小宮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眉目婉麗,尚顯稚氣。我蹙眉接過藥瓶,倒出幾枚碧色丹藥,氣味清香芳冽。
姑姑已經狂躁不寧,開始大聲喝罵,似乎連我也不認得。
我將一枚藥丸遞給那小宮女,她膝行上前,毫不猶豫的吞下。
一名宮女匆匆奔進來,“啟稟王妃,豫章王與左相已到殿前。”
“叫他們在外頭候著!”姑姑滿口胡言,怎能出去見人,我再無暇猶豫,將那丹藥喂入姑姑口中。
她掙扎幾下,果真漸漸平靜下來,神情委頓,懨懨昏睡過去。
我望著她憔悴睡顏,心底一片空洞的痛。
正欲起身,忽見她枕下露出絲帕的一角,再看她額上,隱約有細密冷汗。我嘆口氣,抽出絲帕來替她拭汗,觸手卻覺有些異樣。這絲帕皺且泛黃,十分陳舊,隱有淡淡墨痕。展開一看,只見八個淡墨小字——琴瑟在御,莫不靖好。
我心中一跳,凝眸細看那字跡,風骨峻挺,靈秀飛揚,放眼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寫出。
只有他,以五法冠絕當世,斐聲朝野,上至權貴下達士子,皆風靡臨摹他自創的這一手“溫體”。
那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溫宗慎,以謀逆獲罪,被姑姑親自賜下毒酒,在獄中飲鴆而死的右相大人。
步出外殿,一眼看見父親和蕭綦,心下頓時一軟,再沒有半分力氣支撐。
“阿嫵!”兩人同時開口,蕭綦趕在父親前面,箭步上前握住我肩頭,急問道:“可有受傷?”
父親僵然止步,伸出的手緩緩垂下。
我看在眼裡,心頭一酸,再也顧不得別的,抽身奔到父親面前。父親嘆了口氣,將我攬入懷中……這個懷抱如此溫暖熟悉,彷彿與生俱來的記憶。
“平安就好。”父親輕輕拍撫我後背,我咬唇忍回眼淚,卻感覺父親的肩頭明顯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