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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滿清皇室和遺老遺少們,何未一直抱有看待前朝遺留人的態度,直到後來的抗日戰爭,她看清了一個事實,腐朽的肉如果不徹底割掉,必將是民族貽害。
「謝老將軍走的情境,有人同你講過嗎?」鄭渡忽然問。
心中有個聲音說,阻止他說下去。
但對謝家的一切,她身為兒媳婦,都該去了解,那是謝騖清的父親,也是她素來敬重,卻無緣一見的愛國將軍。
鄭渡喝了口熱湯,用湯匙攪拌著湯盅裡的蓮子,低聲說:「被軟禁在灕江旁的一個小院子裡,病死的。臨走前,不讓子女見。」
鄭渡跟著又說:「我姐說,謝二小姐一個人在灕江邊,守孝了四十九天。」
長久的寂靜。人和人之間再無交談,火車行駛的噪音還在。
她想到,謝騖清通電全文裡所說的「今日起義,不為謝家滿門」……謝家當真滿門被害,他起義卻並不為此。這話若是旁人說,有誇大其詞、標榜個人高潔品格的嫌疑。但由謝騖清說,卻是坦坦蕩蕩,讓人信服。
夜裡,火車停靠在蚌埠。
津浦鐵路貫穿南北,是最繁忙的鐵路。鄭渡接到電報,有運載軍隊南下的列車經過,他們的車天亮才能出發。
何未看著送到車廂的時刻表。
斯年擠到她兩腿當中,在她的環抱裡,看時刻表,對上面的拼寫十分感興趣,蚌埠pengpu,浦口pukow……北平peipg,而南京則是nankg。
……小孩子念著拼寫,權當打發時間。扣青把從天津帶上路的藥湯端給她。濃鬱的中藥香滿溢車廂,她小口啜著安胎藥,想到那個自從歸來,就開始自稱謝某人的男人。
謝騖清登船的前夜,兩人在利順德等天亮。
等得無聊,悄悄去了謝騖清曾作為生辰禮,送她的那間小公寓。公寓在舊式的樓內,是那種一層有十幾戶人家的樓。夜深人靜,戶戶沉睡,他開啟公寓的門。
狹窄逼仄的房間裡,堆滿報紙、書籍。此處每隔十日有人來收拾,不至落太厚的灰塵。但在午夜,月光下,能見到一股股灰在月色的光柱裡盤旋。
何未從抽屜裡找到幾張謝騖清少年時的相片。那時他的眼睛亮極了,鳳眸的形狀明顯,眼皮摺痕不多。只是不笑,抿著唇很不屑擺姿勢照相的姿態。
「當時為什麼不高興?」她問。
謝騖清瞧著相片,凝神想了會兒,笑了:「記不清了。或許,因為想到你還沒出生。」
「少將軍說這種話倒是輕車熟路。」她笑著揶揄他。
謝騖清笑著回:「二小姐冤枉謝某人了。說什麼話,都要看這個女孩子和我是什麼關係。」
「比方說?」
「這個,二小姐最清楚。」
……
何未笑著,喝完安胎藥。
私下裡的謝騖清,有血有肉,有情趣有才學,還是個喜歡打趣人的男人,和外人眼中那個一生為公,學生遍天下、令人提到姓名就肅然起敬的謝少將軍彷彿是兩個人。
她真慶幸,那夜在百花深處認識了一個不同的他。
天亮前,列車提前啟動。
在浦口前的一個小站點,謝二小姐的車早早等在那兒。車繞過金陵,何未遙遙指那裡,對斯年說:「那裡也是多朝古都。」
顛簸了七個多小時,才進入上海。
等到下午,駛入法租界的一條隱秘小路,路旁除了民宅,還有幾幢獨立的老洋房。
「這條是高逖路,」前排副駕駛座上,陪送他們的是一位書法藝術家,「這裡住著一位有名的律師,聽聞早年代理過您的官司。」
京城關係錯綜複雜,人脈和政治資源為先,而上海租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