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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在時,盛寵殊榮空前絕後。待到雲銷雨霽,鎖秋宮的冷褥破席、穢言詭行能把人辱到爛泥裡。從前沒有自保之力,貿然回去就是有去無回,現在翅膀硬了,闖回去,一試無妨。
兩個人沿著玄武大街走到盡頭,尋一家客棧,來一間上房,酌三兩桃花釀,吃飽喝足,神仙般的日子摸過如此。
豈料,剛走到客棧門口,便有人從背後衝撞了沈喑。
這人神情閃躲,佝僂著身子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慌慌張張的不像好人。撞完人想跑,這一下撞得結實,沈喑半邊肩膀都是麻的,還好段囂仔細,一把拽住了那個人。
段囂從他的袖口中摸一疊銀票,那人今兒個出門做賊沒看黃曆,扒到了硬茬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沈喑摸了摸自己身上,心中無限罵街,剛到手的銀票還沒焐熱就差點沒了,這什麼世道。
說好的古人質性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呢?他不知道這個地方管州郡掌管稱呼什麼,腦子裡隨便過了幾個官職名,管他是叫太守,都督,還是巡撫,一人血書坊市反扒行動。
段囂還沒收拾他,沈喑只不過在心裡罵了兩句,那人撲通一下就跪下了,痛哭流涕求放過,嘴裡念念有詞,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開始交代他家裡的情況。
上有重病的八十歲的重病高堂,下有新婚的夫人產下孩兒,不足兩個月。怪病盛行,害了糧田,陳糧被鄉紳囤貨居奇坐地漲價,吃不起陳糧,莊稼地裡的活計已經無法養家餬口。
夫人險些小產,勉強生出的兒子也只有巴掌那麼大,夫人終日挨餓根本沒有奶水,還不知道該怎麼養活這孩子。
孩子不停地啼哭聲哭啞了嗓子,哭碎了一家上下的心肝,於是出此下策。那人坦白不晦,之前偷成過幾次,給夫人煲了雞湯,給咯血不止的老父親抓了藥,也算嘗到甜頭,所以今天打算再幹一票。
即便被抓,認栽就是。
經過一番思量部署,專門在這種精貴的客棧附近盯梢,但凡住得上這等客棧的人,多數都是有錢又不差錢,好上手。
他臉上的焦灼和憔悴不像是裝出來的,作案手法也生疏的像鬧著玩一樣,沈喑姑且認為他說的是真的。
狗啃的世道,也是個可憐人,但是偷竊終歸不對,何況他偷的還是我。所以該怎麼處理他?
眼下的情境詭異而倍感熟悉,這就是典型的海因茲偷藥式的道德困境啊,沈喑對無良作者的恨意更上一層樓。作為臨床外科的醫學生,上輩子他想不開選修了一門心理諮詢與幹預,入門就是一本《心理諮詢的倫理與實踐》。
倫理,一聽就很困境。
結果,結課考試時候出的案例分析全都是倫理相關的道德困境,各種案例像極了他眼前發生的一切,立場不同,道德兩難,當時他就沒答好於是風評被害,開個玩笑:醫學院滿績學霸沈喑不講倫理考砸倫理學。
當時試捲上他不知道怎麼答,如今事情擺在他面前他還是想不好怎麼辦,兩難還是兩難。人總要活著,活不下去就會出格。世道逼人當鬼,就有了鬼。
「算了吧」,沈喑拿出兩張銀票塞給他當奶粉錢:「錢拿著給孩子換點口糧,小爺這次看心情饒過你,別再偷雞摸狗的,下次可沒這麼走運。」
那人哐哐磕頭,走出一段距離後又給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教這怪病鬧的!」
「你於心不忍。」
那人踉蹌走遠之後,段囂說判詞一樣張了張嘴,纖長的睫毛下懸著淡淡的陰翳。段囂單方面認定了,沈喑好得過分,容易招人欺負,這些被招惹的人裡當然也包括他。
沈喑覺得「於心不忍」這個詞有點婆婆媽媽,正欲張口否認,段囂又來一句:「你就沒想過,那些故事都是他編來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