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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塊,對於總欠款來說不過是十分之一,卻是陳竹從莫斯科到賓夕法尼亞吃過所有苦的總和。
男人接過支票,看著上面的數字,意外沉默。
薄薄的一張紙,上面的數字連徐蘭庭一頓正式的晚餐都支付不起。
可這張紙,卻像一座山一樣壓過來,重如千斤,狠狠碾過男人的心。
陳竹還以為徐蘭庭嫌這筆錢太少,「抱歉,我暫時只有這麼多。剩下的我會儘快…」
「怎麼存起來的。」徐蘭庭的聲音有些啞。
陳竹頓了頓,並不想跟徐蘭庭挑起額外的話題,「如果您沒有別的事兒——」
「搬貨,跑工地…」徐蘭庭沒有抬眼,視線停留在那張薄薄的支票上,眉眼壓得很低,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要日常開銷。為了躲我,還要買機票、車票。」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屈起,摩挲著支票上陳竹俊逸的字跡。
「陳竹,」他始終沒有看陳竹,「恨我麼。」
陳竹忽地覺得荒誕,最近總有人問他這個問題。
恨徐蘭庭麼,怨徐蘭庭麼。
蔣明卓問過,葉熙問過,方旭問過,就連沈知夏都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跑來問他。
陳竹甚至不明白,事到如今,事實之外的情感有那麼重要麼。
徐蘭庭毀他、傷他、還試圖囚他——這些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而陳竹也已經給出了自己答案。
分手、離開、躍過名為徐蘭庭的深淵獨自成長。
陳竹:「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他冷聲說,「我恨你,一切於事無補;我不恨你…徐蘭庭,你不會覺得我們就能回到過去吧?」
「是啊。」徐蘭庭抬眼,眼底的鋒利化作流水,強勢的男人變得沒有一絲攻擊性,「於事無補…」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彌補自己的虧欠,連贖罪都是一種奢望。
陳竹嘆了口氣,淡淡地說:「我希望你能夠放過我,那也是放過你自己。」
他不願意再跟男人多說,起身,「錢我會儘快還給你,請你不要來打擾我。」
他們原本就是兩條平行線,忽然的錯軌,意外的交匯,帶來的是一場災難。
如今,陳竹終於從這場浩劫裡死裡逃生,而徐蘭庭卻被困在了那個短暫卻絢麗的夏天。
陳竹準備離開,袖子卻被輕輕扯住——很輕的一下,瞬即就鬆開。
他不解地回頭,徐蘭庭卻沒有看他,視線停留在眼前瓷白色的杯子上。
「不用儘快還的。」男人的語氣,陳竹從未聽過,愧疚、悲傷…太多的情緒混雜,讓他的聲音都變得嘶啞,「我知道你不想欠我,這錢我收下。但是…」
徐蘭庭知道陳竹的性子,將債務一筆勾銷是對陳竹更大的侮辱。
所以,徐蘭庭緩緩說:「一個月,還一千。」這是他在打聽過本地的物價、陳竹這個階層的消費水平之後,得出的一個數字。
不會太少,也不會太多。
男人小心地掌握著分寸,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既然徐蘭庭已經劃出了分界線,也退讓到了陳竹的界限之外,陳竹不再多言,「知道了。」
陳竹走到收銀處,結了自己的那杯咖啡錢。
一推門出去,葉熙就火急火燎地衝上來,抱著陳竹左看右看。
葉熙眉頭緊緊皺起,一副護食的小狗模樣,「怎麼樣,他有沒有欺負你?他是不是拿錢威脅你?」
說著,葉熙的視線躍過陳竹,透過咖啡廳偌大的玻璃窗,盯在那個男人身上。
徐蘭庭幽幽跟他對視,不避不讓。
不同於在陳竹面前的小心翼翼,男人生來的傲慢強勢展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