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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是個擺設,領著替天巡察的虛名,不過是因為他們在朝中動作太大,皇帝攆他走打壓太子一黨的氣焰。
他們走到樵縣,洪水已泛濫到那,官府賑災不力,只有少數官兵和大多百姓留下修補堤壩,路途艱難,老師堅持要去檢視安置災民的地方,他也堅持同往。
當時不巧,碰上暴雨,脆弱的堤壩再次被沖開,他年紀小,行事又倔,一身布衣四處裝模作樣,硬是要做出些什麼成績來證明給不知道誰看,不知閃躲,然後被卷進洪流,好不容易抓住水裡一株巨樹撿回一條命。
他記得當時無比恐懼,眼前滔天洪水就是死亡的化身,那瞬間突然明白死亡並不會因為他是誰寬待他,也突然明白父皇整日求仙問道究竟在逃避什麼,他瞪著眼看越來越高的水位,難以形容的驚懼令他失聲。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成為一隻不自量力的水鬼時,浪聲推疊中響起一聲吆喝:「小孩兒,抱穩了,馬上來救你!」
百姓不知道他是皇子,只知道一個孩子被捲走了,竟撈起褲腿拉出人梯,赤手空拳地把他從水裡扯回來。
他眼睜睜看著下水的人被沖走幾個,那樣大的水,人根本浮不起來就會被浪打下去,他當時雙眼赤紅,喉嚨裡像堵了棉花,想叫他們回去,但求生的渴望阻止了他。
老師在岸邊痛心疾首地叫他名字,百姓以為他是老師的兒子,更是豁命救他,他被救上來,而三個人被大水吞沒。
他知道自己若有個好歹,老師會被問罪,當地官員會被問罪,隨行百姓也會被問罪,他再不受寵,也是皇帝的血脈,這就是貴賤之別。
他死裡逃生,愧悔像石頭一樣壓在心裡,他拿出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想補償死難者家屬,可面對重賞,那些百姓誠惶誠恐,滿嘴都是不敢,滿嘴都是榮幸。
他沒有因此寬慰,反而生出更多不解,他問老師何為君民,他教他民貴君輕,為君為官應心念百姓為他們謀福,怎麼反叫他們喪命?
老師說百姓救他,並非因為他的身份,只是救人,不是救皇子,要他以人的身份記得,百姓有恩於他。
他在宮內是賤婢生的皇子,一點沒覺得自己尊貴,出宮以後卻是皇胄,又是萬萬分的尊貴,他覺得荒唐。
此後一生縈繞在心的,只有這句百姓有恩於他。
十五歲那年,皇帝病入膏肓,朝政大權被外戚把持,老師因言獲罪,太子一黨人心惶惶,他力主兵變,擁太子登基。
兵變成功後,他闖入天牢,發現老師受盡酷刑,被打的渾身骨頭盡碎,只留一口氣來交代後事。
他贊他行事妥帖,又比新帝多幾分果決,新帝身體孱弱,以後少不得要依仗他。他看出他非人下之臣,新帝有恩於他,尚能約束,倘若新帝大行,幼帝即位,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他說自己絕無不臣之心,老師說信他,卻不信權勢,要他在他死前立下毒誓:此生只為蒼生擎天,若有違背,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是毒誓應驗了嗎,那為何不懲罰他?
可為何應驗?是因為他有了私心嗎?
這兩輩子,他凡事先問大局,不求謀私,因為知道自己身份貴重,一舉一動牽扯甚多,向來不敢妄動。
來匪邦是再三籌謀,做過無數推算,他是喜歡堂洛斯,來之前就喜歡,他以為那是公心,結果變成私情,可他的雌蟲憑什麼不值得呢?
難道這也是錯?
這是錯嗎?
木凌心痛欲裂,淚水沾濕了堂洛斯的臉龐,如果是錯,為何不問罪他,不懲罰他?為何將這種苦難放在他的雌蟲身上?
懷裡的雌蟲似乎感受到什麼,眼睫輕顫,又嗆出一口血,艱難地睜開雙眼:「穆鄰?」
木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