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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穗兒用過朝食,洗漱後,換上了尋常衣衫。她想將老姑姑的骨灰暫時供起來,孟曖便騰出西廂房五斗櫃的櫃頂,擦拭乾淨後,讓她把骨灰罈存放在了此處。她們在骨灰罈前擺了香爐,為逝者上香祭拜。
祭拜過後,孟曖與穗兒坐下聊了一會兒,知曉了昨夜發生的事。她可真是提心弔膽,昨夜淨樂堂中出現的那個黑衣人實在給了她很不好的感覺,今夜還有一個疑似方銘的約定要去赴約,亦是吉凶未卜。早間孟曠走得匆忙,只說今日這個約定她單獨去赴會就好,她們不必跟去了。還說她今夜也許比較晚才能回來,孟曖到現在一直心神不寧的,總覺得要出事。
此時前堂清渺來喊人了,孟曖不得不返回前堂接待看病抓藥的來客。穗兒深覺睏倦,便臥在羅漢床上,打算小憩一會兒。她蓋了被子,睏意潮水般湧上來,不久便入了夢。只是這不睡還好,一睡卻是一陣亂夢。她夢到了娘親,還是幼年時久遠記憶中的模樣,疼愛地撫摸著她的發頂;夢到了嘉善縣城縱橫四里的水道,臨水民宅星羅棋佈,蓮藕的清香和水道上船伕的歌唱聲;夢到了深夜中,燈光如豆的書房裡,伏案寫作的張太嶽,耳畔還有張嗣修教她讀書識字、講解文章的聲音;夢到了囚車邊第一次見面的孟裔,他探究的目光望著她;夢到了無數折磨囚禁的場景混雜在一起的可怖畫面;她還夢到了金頂紅牆的深宮,老姑姑悉心的照料,太后靜默假寐的場景,緊接著是大雪夜裡她在山間奔逃,荒山野廟裡孟曠擋在她身前揮刀廝殺,血濺三尺。
「快逃!快逃!」她在喊,可穗兒根本邁不開步子。最終她卻只能眼看著刀尖刺穿孟曠的心臟,她背對著自己如推山倒柱般雙膝砸地。
「不!」穗兒終於從夢中驚醒,望著眼前安靜的書房景象,才知自己幾乎將自己這二十年的人生經歷夢了一整遍,冷汗緩緩浸濕了衣背。
她渾身酸軟地坐在床榻上,顫抖著嘆出一口窒澀的濁氣,周身發冷。她無法忍受夢境最後的場面,無法接受孟曠受到致命傷害的樣子,哪怕是做夢,也讓她無法承受。
孟曠、孟曖還有她們的同伴,他們不能想像穗兒內心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而她又是怎樣的畏懼。她所知道的秘辛,乃是可以顛覆整個大明王朝的秘辛,她絕對不能說給他們聽,否則他們必然會被列上屠殺滅口的名單。而事到如今,她已經在孟家逗留太久了,若再這般下去,恐怕等那些人找到自己,孟家就會因為她再迎來一次災厄。
她從枕邊摸出了那個竹筒,取出了其中的字條:三月初四,申正,兵馬司衚衕胡記後門入。只候一刻,未至則再待聯絡。
晴姐姐,如若我能完成這件大事,那麼我將可從根本上擺脫纏繞我十多年的噩夢。我不得不走,但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找你的。原諒我不告而別,你等我,好嗎?
她緩緩捏緊了字條。
……
曹光一仰脖,將大碗的血酒一飲而盡。他將碗重重扣在桌面上,端碗的右手在微微的顫抖,掌心還有一道深深的刀傷,滴著鮮血。
他對面,坐著一位一身錦緞華服的男子,一張笑眯眯的面龐,如彌勒一般喜樂。
他樂呵呵地道:「曹指揮好酒量,沒想到您還真有些血性,鄒某刮目相看。」
此人聲音有些尖細,身材高胖,面白無須,像是去了勢的閹人。實際上他確實曾經是宮中的內侍,名喚鄒巴,生來孔武有力,品性霸烈,極為狠毒。哪怕去了勢也比一般男子要強,因而曾被派入軍中做過監軍,還騎過馬打過仗。權勢最重時,掌控著京軍糧草輜重的買賣口子,在兵部和朝中有人護著。五年前他犯了事,因此人有怪癖,喜好折磨女人,不僅給自己的上級指揮官戴了綠帽子,還失手將指揮官的妾室給弄死了,差點被扒皮抽筋。他背後的人罩著他,擺平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