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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盤快棋,須臾已近尾聲,兩棋始終相持不下,難道會是和局?母親緩緩放下最後一子,飄然如塵埃落定。玲瓏上前數子,眾人屏息靜候。許久,她才恍恍惚惚道:「夫人……輸了一子半。」
大家臉上多少有些錯愕,連母親似乎也有片刻訝異,但隨即就神色如常,輕鬆笑道:「馮公子,我輸了。」
大伯上前嘖嘖稱讚,連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馮央拱了拱拳:「是夫人承讓!」一身紅袍,映得他滿面紅光。
六叔又來撞我,朝我擠眉弄眼,好像在說:這下你可高興了吧?我忿忿斜他一眼,母親輸棋給他,我可不會高興,一點也不高興!
馮央整了整袖子,起身向大伯告辭:「我還有事,先告辭了。王太尉,今日多謝款待。」大伯不敢留他,側身請他先行,他倒也不客氣,負手走在最前頭,衣袂飄飄,像是著了一團火。我暗暗後退一步,免得引火上身。不知哪裡竄出幾名黑衣人,尾隨他身後往府門外去了,大伯直送出老遠,才折返回來。
大伯前腳返回,後腳就有公公來傳聖旨。王府裡的拜月宴,年年如此,酒到酣處,宮裡就會遣人來送賞賜。有幾年,聖上還攜著皇后親自駕臨。對很多人來說,這才是今天晚上的重頭戲。賞的東西雖然普通,但意義非比尋常,一是皇恩浩蕩,二也顯示了琅邪王氏在南朝中無可撼動的地位。
今年的賞賜是一盤團圓餅,這餅原叫「胡餅」,只因北方還陷落在胡人手裡,這「胡」字就成了漢人的忌諱。南朝絕少胡人,邊境曾有一個冉姓的將軍無端屠殺當地的羯人,朝廷知道後,竟然聽之任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照說劉圭是匈奴人,李氏兄弟是巴氐人,怎樣都與羯人無關,但南朝人對異族恨之入骨,已經全然不顧此胡還是彼胡了。中秋佳節,良辰好景,這象徵著人月兩團圓的糕餅,自然也就不能再用「胡」字了。
大伯領著我們謝完恩,又和宦官寒暄了幾句:「公公辛苦!近來聖上龍體如何?」
宦官重重嘆了一聲:「藥是吃著,可是……還不見大好。」
大伯也是愁眉不展,關照道:「務必請陛下保重龍體!」
那公公連連點頭,大伯喊人給了賞錢,便打發走了。
團圓餅不多,我倒也有幸分得一塊。餡是酥和飴,甜得膩人,大概不是為了給人吃的,只為討個彩頭。但不吃又不行,我只得將它分成幾份,多找些人來分擔,以示今上澤被四海。我把自己的一塊塞進嘴裡,就著菊花茶囫圇吞嚥下去,小聲對玲瓏說:「比你做得蓮糕差多了,可惜已經過時,須等明年夏天才有得吃。」
馮央走後,母親看上去不大高興,我想是輸了棋的緣故。我撲進母親懷裡,不知道學老萊子娛親有沒有用?才做了幾個鬼臉,她卻好像益發難過了,手指掐得我生疼。一陣涼風過,父親猛咳了幾聲,她才放開我,攙著他回弈秋園裡去了。
戲臺上又換了一出,咿咿呀呀唱著,我已無心觀看。六叔薄貼似得粘上元烈,元烈就會不動聲色地把他從身上撕扯下來,一來一往,頗為熱鬧。看元烈的身手,似乎諳於此道,估計也是習慣了,不然憑他那副長相,早就被人看煞了。這兩人皆非凡品,即便這樣拉拉扯扯的,也有如蝴蝶般靈動,看著他們,倒是比看戲有趣多了。
元烈好像發現角落裡的我,揮扇向這廂來。我忙低頭去攪碗盞裡的桂漿,心說,你若和六叔不是一國的,走人就是了,何必把我牽扯進來?又想,這人既不喜歡六叔,又這樣半推半就的,莫不是為了傍上王氏這棵大樹?於是,又嗤鼻起來。
「王小姐,」他喚我,我只得抬頭。「你我還差一盤棋呢。」他展開摺扇,在我面前輕輕搖了搖,一陣檀香撲鼻。扇面那筆章草,銀鉤鐵畫,當真是件絕品。嗯……我咬咬牙,為青兕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