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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歲時,他成了事故新聞的主角。
那是個盛夏的深夜,他剛結束樂團排練,背著提琴和朋友有說有笑地走在林蔭路上,約著要去附近那家格調最好、最安靜的清吧小酌一杯。
一輛醉駕的跑車逆行,猛地拐過路口。他腿僵了似的躲不了,下意識用力推開了身邊的人,從此人生一百八十度轉彎。
他失去了五年時間,插滿管子安靜地當個植物人。
醒來後懵懂如稚童,認知和語言功能逐漸回復,心裡頭卻空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些事忘了。
忘了什麼呢?可能是些好事吧。
他想不起來。
太累了……
管子插得人想嘔吐,每一次呼吸都很艱難。哭泣的雙親、兄長和友人就在床邊。
兄長啊,一個玩地下搖滾、塗了黑指甲早早離家出走的兄長,居然剪了頭髮當了父母的好兒子,重新撿起提琴每天在他耳邊拉一曲。
他甜蜜卻也遺憾,想做的事挺多,躺在床上能做的事太少。
後遺症併發症一個接一個,病變開始。
他為了他們努力活過每一天,拔了管能說話時說的最多的是:「不怕,不疼。」
夢魘與夢魘之間,謝懷安好像回到了舊時。
忽然他感到自己搖盪了起來,身上似乎又被裹了一層柔軟的毯子,頭歪在什麼人的肩上,被抱著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
謝懷安沉在夢裡,心臟又開始不聽使喚,呼吸也亂了,吸不進氣。
哈……這得上氧氣罩了吧。
謝懷安糊裡糊塗地想。
很快,每當他難受時拂過心肺的熱流那股又出現了,輕柔地安撫他的心臟,引導他放鬆呼吸。
謝懷安朦朦朧朧中,聽見有熟悉的聲音說道:「先生,忍著點,也許有些顛簸。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只有你我兩人。」
那聲音繼續說著,輕而緩慢,好像知道他能聽見。
「先生不是說過嗎,想要好吃的,軟一點的床,好玩的……我都找來了。可惜最早的那個院子被毀了,沒關係,新的院子更舒適,先生應當會喜歡。」
「我叫人弄了安全的高牆,漂亮的天井,陽光會灑下來,能靠著廊道曬太陽。」
「天是湛藍的。到時候先生睜眼看看,好嗎?」
好吧,我努力。
不怕,我沒事,不是很疼……
謝懷安在夢裡應著,窒息地感覺又出現了。
他感激,但是受不住過分貼心的關懷。
比起虛弱無力、像個瓷娃娃般被小心翼翼地哄著、陷在軟枕上什麼事都不用他動手做……
他更希望兄長留回叛逆又帥氣的長髮,像以前那樣摟著他大笑,擠兌他登臺時「裝得像個小王子」;
希望父母嚴厲又慈祥地盯著他,說「一寸光陰一寸金,謝懷安,你要珍惜自己的時間和天賦。」
這樣他能跟著笑、跟著鬧、想做事就做事,想偷懶就肆無忌憚地偷懶,每天都是金燦燦的。
顛簸停止了。
他落在另一張柔軟的床上,與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不對……
「好了,我的小先生。該醒來了……」
一個冰冷柔滑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舒適溫暖的熱意汩汩流淌,繞著他的心脈。
謝懷安張開嘴,呼吸再次急促,意識接受到外界的刺激,被迫上浮。
嘩啦,嘩啦。
謝懷安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感到與血藤蔓相似的束縛。
恐懼而幻覺般的疼痛同一時刻襲來,他的四肢幾乎要脫離控制,開始痙攣。
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