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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地抽動了,連線手指和手掌的那幾個凸起的關節在微妙地聳動,就像是擋也擋不住的植物,就要破土而出。
我再也受不了了,拿起我的手機對著那隻手扔了過去。我聽見手機落在那些關節上的一聲清脆的響,然後冷杉猝不及防地一拳搗在了方向盤上,“你他媽有毛病啊!”
現在好了,我怔怔地凝視著他被怒氣點亮的臉,在心裡悲哀地告訴自己說:‘現在好了。”他這一拳總算是揮了出去,總算是沒有揮給我——其實我知道我自己太誇張了,我知道也許他不會那麼做的,我都知道,但是我沒辦法,我受不了看見那隻顫抖的手,受不了看見那隻手上表達出來的帶著怨氣的力量。我該怎麼讓他明白這個?這種事,別人真的能夠明白嗎?
“我有毛病?”我低聲重複了一次他的話,“冷杉,我是有毛病。”我終於不顧一切地對著他的臉喊了出來,“我他媽就是有毛病!我為了你,不再去和方靖暉爭,我為了你,不想再去為了錢和誰鬥和誰搶,我是為了能幹乾淨淨地和你在一起,才把鄭成功交給了方靖暉!我都是為了你!你現在來問我你該不該去美國,你還徵求狗屎的意見!滾你媽的吧,我就當我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陌生。我的意思是,他的表情讓我覺得他是在注視著一個陌生人。
“你說什麼?”他直直地看著我,“你什麼意思?”
我不理會他,胡亂地把臉上的頭髮撥到後面去。神志渙散地聽著自己重重的呼吸聲。
“你是說,因為我,你不要鄭成功了?”他的語氣像是在問醫生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
我不回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轉過臉去,看著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到達的黃昏。
“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願意要他了?你原來跟我說,你說是因為鄭成功的爺爺奶奶太想念他,他爸爸才會來把他接走的……你撒謊了,你為什麼要撒謊?”那一瞬間他又變回了那個最初時候的冷杉。
“我並沒有撒謊,”我費力地說,“我說的不完全是真話,但是,也不全是撒謊。”
“沒說真話就是撒謊。”
“你太幼稚。”
“我發現我其實一點兒都不認識你了。”他的表情裡有種我從沒見過的憂傷,我們一起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說:“我只知道,我小的時候,我媽媽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個不靠譜的女人,她被一個又一個的男人騙也還是不長記性,她甚至因為自己貪玩兒把我綁在舞廳的椅子上面——但就算是這樣,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丟下我,她從來沒有。”
雪碧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我的眼角看到車窗的一角映出她鮮綠色的球鞋,然後她靜悄悄地開啟了車門,先把可樂端正地放在裡面——那個原本是另一個人類的位置上,然後再自己坐進來。
剩下的路程中,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到達龍城,冷杉先下車的時候,他其實偷偷地看了我一眼,猶豫了片刻,他說:“你們回去的時候,當心些。”我沒有理會他,看到雪碧遲疑地對他輕輕揮揮手。
他也對雪碧揮手,然後笑了一下。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那個笑容。也許在下個月,明年,在雪碧的婚禮上……多久以後都有可能,這個笑容會在某個突如其來的瞬間,在我眼前閃一下,不管那時候我在一個多麼熱鬧的場合,不管那時候我是不是在很開心地和人談笑風生,在我心裡面的那片黑暗裡,這個笑容會像一盞瓦數不夠的路燈,蒼白地、勉強地閃爍那麼十分之一秒,再熄滅。我所有的好興致、所有的喜悅就會跟著黯然——最可怕的就是這個,要是完全沒有了也就罷了,怕就怕它們都在,只是沒有了光澤。當我滿心都盛著沒有了光澤的好興致和喜悅,我就要不由自主地開始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