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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婦嚷嚷著,中氣十足,眸子卻黯淡無光,像是焚燒淨盡的紙灰。
季安平的心頭劇震,卻不知如何安慰。
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遑論他人。
鄉紳最後帶季平安來到田地裡,老人的日夜祈禱沒有任何效果,雨始終沒有到來。陽光日日炙烤大地,荒蕪的大地上被曬出一道道溝渠。
這裡死氣沉沉,毫無生機。乾涸的田地還有一些落單的蝗蟲,在土黃的田地上跳動著,孩童們蹲在田地裡,捕捉這些漏網之魚。
季安平站在田埂上,他學著孩童的模樣,從地上抓起蝗災之中殘存的蝗蟲,土黃色的蝗蟲無助地在他手中掙扎。
三角形的頭部,肥胖的軀體,長度不過一指,就是這樣孱弱的小蟲,匯聚在一起以後,成為了三大天災之一。
就此,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季安平看著掌心掙扎的生靈,靜默了片刻,不顧老鄉紳的驚呼,雪白的牙齒開啟,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蝗蟲的頭部,然後,將還在掙扎的蝗蟲的屍體全部塞入口中。
苦味,腥味,噁心至極的味道。
乾涸的土地,絕望的人們,沒有希望的未來。
季安平反覆咀嚼著這個味道。
他一直活在那個噩夢裡,活在那個蝗災發生的年份,活在那個人吃人的世道。
即使他位極人臣,他也從未有一分一秒感受到滿足。
季老丞相從最真實的夢境之中醒來。
在夢中,季安平是個二十有二的烏髮青年,醒來後,季老丞相已經是鬚髮皆白的老者了。
一夢一醒,四十年韶華已過,英雄已然暮年,而壯志仍舊未酬。季老丞相透過四十年的努力,不但未能打倒世家閥門,反倒令他季家取代了顧家,成為了大禹國最大的世家。
年輕時堅信「人定勝天」,臨到老年才發現「天命難違」。
人世間最大的荒誕,不過如此。
季老丞相劇烈地咳嗽起來,口中重新泛起那時的苦味,心中思緒翻湧,胸口氣息難平,季老丞相的手哆哆嗦嗦地撫上腕上的佛珠,情緒這才平復。
這串佛珠是他孫兒三青磕了一千多個長頭,為老丞相求來的。季三青把這串佛珠交給季老丞相的時候,曾跟老丞相說過。
「孫兒不孝,不能常伴爺爺身邊,唯願這串佛珠能代替孫兒,陪伴在爺爺身邊。」
自從季三青把這串佛珠交給季老丞相以來,已經過了八年了,季老丞相已經習慣了,每當心情不好或者思念孫子的時候,把佛珠手鍊掏出來摸一摸。這樣一來,自家那個傻兮兮的孫兒彷彿又常伴在自己的身邊。
季老老丞相的手摸著圓滾滾的珠子,自家孫子嘮嘮叨叨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老丞相的心緒逐漸平穩。
平靜下來的季老丞相想要摘下手串,為千里之外的孫子念上一串經文,保佑他此行平安無虞。
可惜,或許是老人家手腳不利落,季老丞相在摘下手鍊的時候,一個力道不對,手鍊斷了。
佛珠滾落一地。
大腦一片空白的季老丞相耳中嗡嗡地迴蕩著。
【唯願這串佛珠能代替孫兒……】
現在,佛珠手鍊斷了。
季老丞相的情緒徹底崩潰。
「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佛珠斷了……季三青出事了——」
平日裡老謀深算的老丞相哇哇大哭,他的四肢舞動宛若不諳世事的嬰孩。老人家的手錘著床榻,披頭散髮,與瘋子無疑。
老夫人聞聲沖了進來,看見腳邊的珠子也就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半點沒有安慰老丞相的意思,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你個老不死的,說什麼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