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睡虎(第1/3 頁)
霍殿宇喜歡來北安裡俱樂部這件事,在同行圈子裡不算什麼秘密。
他是少有的經常出入五國租界的武師,有一個徒弟棄武從軍,做了山東省督軍的副官。霍殿宇在北安裡看錶演、開賭盤的全部消費,都記在徒弟賬上。
只是沒想到,會正好碰上。
陳酒目光鋒利如刀子,一隻巴掌緊握著面前的玻璃杯,骨節捏得發白。
霍殿宇腳步慢吞吞,徑直行向預定好的座位,目光只顧黏著臺上舞者的大腿。但有那麼一瞬間,陳酒似乎瞧見霍殿宇那雙昏昏欲睡的老眼朝這個方向微微斜了一下,心裡沒來由想起一句話: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
頭頂燈光突然一暗,白俄舞者依次退下舞臺。
陳酒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投向了臺上。
舞臺上方的吊燈亮起,身著盛裝的丁零出現在話筒後頭,雪綢質地的領口將修長冷白的脖頸襯托得彷彿披了一層月光。
一開口,卻是連陳酒這個百年之後的來人都耳熟能詳的歌曲: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送別》。
燈光從舞臺上溢位,映照著陳酒的臉龐,半明半暗。
……
“陳酒,你在哼什麼?詞挺好聽的。”
“《送別》,作詞者李叔同,是津門人。這麼出名的曲子,師父你沒聽過?”
“好像聽過。我在東北的家人有人會唱。”
“師父,你還有家室啊?”
“有過。”
“那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在津門的家人了。師父,給家人幾個銅板當零花吧。”
“臭小子,滾蛋。”
……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
來時莫徘徊
……
“師父,踢贏了夏虞武館,下一擂你就要和霍殿宇碰上了。”
“是啊。”
“能贏麼?”
“或許吧。”
“會死麼?”
“或許吧。”
“……”
“既上擂臺,生死自負,這是規矩。武人死於武藝,本身也是一件幸事。不管結果如何,陳酒,有件事情要你先答應。”
“師父你說。”
“我若戰死,為我扶靈。”
……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
惟有別離多
……
“師父,咋這麼晚才回來,螃蟹都涼透了,白瞎了新鮮東西……”
“師父?”
“師父!!!”
……
一曲終了。
喀啦,
玻璃杯崩開幾道裂紋,紅茶從杯裡溢位。
陳酒若無其事地鬆開巴掌,起身離開座位,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出一串聲響。
“茶灑了,我去洗個手。”
……
水流聲嘩啦作響,鏡子裡映出一張淡漠的年輕臉龐,劍眉,薄唇,眼目如星。
“來了。”
陳酒平靜開口。
清晰的腳步聲中,霍殿宇在陳酒旁邊的洗手池前站定。
“十莊渡的小子居然也進了北安裡,看來是找了個好金主啊。”
霍殿宇的聲音沙啞低沉,彷彿喉嚨裡頭卡著一片鐵,
“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