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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柔含著淚,仍覺的做夢一般。
四壁堂皇的殿堂雕樑畫柱,從外殿到內殿烏泱泱的坐席,褥開玳瑁,燕饗錦繡,瓊漿玉液,鸞歌鳳舞。
宗曄與小宗時一席,一大一小坐於母妃下首,皇帝今日分外高興,飛斛走觴來者不拒,很快喝的微醺,宗顯和宗晟兩兄弟把酒持螯,為八弟接風,宗曄亦恭敬地回禮,不卑不亢。
席間宗旻細細打量,本想興起酒令,與這位弟弟比較一下才學,叫百官瞧瞧誰才是真金寶玉,不想宗曄與太后描述一路所見聞,相談甚歡,言語間,學識之外還多了一種叫見識的東西,那種飽覽名山大川的胸懷氣度,所謂太平盛世的思考,不是吟一句「天門中斷楚江開」可以相映的。
皇祖母眼中儘是讚賞。
頓覺不妙,這個人比他想像的可怕。
目光下移,可兒綽約若處子,永遠是滿堂女子中最出色的,一襲蓮青忍冬花衫裙,綰著一個垂鬟分肖髻,額前薄薄的留髮,整個人如菡萏破綠水,窈窕含胎,天然去雕飾,卻沒有在看他,與穆青目光相觸,頰邊微微泛著紅暈。
宗旻心下如尖刀刺入,執起酒大灌幾口。
入夜,玉盤明淨,星河瀚瀚,宗曄立於廊下遙望月光下臻臻至至的琉瓦飛簷,這是在宮中的第一夜,以後的人生都與這座宮城密不可分了。
定柔取了件單披風為他披上:「怎麼還不睡?東配殿已佈置好了,是不是不習慣?」
宗曄搖了搖頭,風餐露宿早已成習慣,有次在野外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和三個侍衛不得已躲進了一座半塌陷的地宮,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陵寢,已被盜掘殆盡,地上扔著一堆腐爛的棺木和骨殖,他也並未撞見什麼鬼魂攝人,困極了一坐下便睡得著。
六年間踏遍山河,他早已脫胎換骨。
「娘,兒定不負父皇的栽培,做一經天緯地之人,撐起社稷廣廈,為你們遮出避風擋雨的蔭涼。」他眉峰堅毅。
「母親懂。」定柔拍拍結實的肩臂,這孩子像個小大人,骨子裡天生的老成持重。
晨起天濛濛發白,薄霧惺忪,宮燈還亮著,上下一片灑掃聲,合歡樹下宗曄已在背手誦讀。
皇帝下了朝特意回來進早膳,見空氣清新,便生了閒庭散步的念頭,撇開儀仗一路回春和殿,恰見到這一幕,不由感慨:「這小子,怎地跟我這麼像!」
一家人第一頓團圓飯,定柔自然親下小廚房張羅著,將昨夜的醃魚醃肉下了鍋,炊燒出一桌佳餚美饌,宗曄本以為分桌而食,雖是一家人,但尊卑有別,沒想到是一張金絲梨木長桌,鋪著黃錦流蘇,父皇像個一家之主的父親端坐上首,母親右下,九弟左次,兩個姐姐再次之,左上那個位子顯然是為他留的,宮婢被屏退,小妹瑤兒坐到了父皇膝頭,鬧著要喂喂,父皇滿目慈祥,熟練地握起了小銀勺,妹妹吃的腮邊鼓鼓,宗曄有些不敢置信。
一頓飯像尋常百姓家,無比的溫馨。
膳罷,內監來傳戶部尚書求見,皇帝喝了漱口茶便處理事務去了。
辰時初刻,宗曄和宗時要去崇文館。
內監抬了肩輦來,排著皇子殿下的小駕儀仗,宗曄出了垂花門擺擺手:「孤不坐輿,走著去,不過這麼點子路。」
小宗時見哥哥步履如風,也有樣學樣。
今日前晌昭文館大學士,學監的課,要講《大學》,子弟們紛紛雙膝伏地口唸金安,宗曄對著講席拱手而揖,對夫子一個學生禮:「恩師在上」
一個月後,徐府花廳,徐昭容回母家歸省,宗旻已立府出宮,便一起來了,光祿寺卿徐父已年邁,捋須道:「是個城府在胸的,年紀雖小,卻不好對付的,不過數日,朝上風向已變,三省六部之中多有溢美之詞,贊其謙謙少年,有幽人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