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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已滿,白河仍沒有回來,洪家收了秋,犁了地,給白土說:你哥還沒回來,這我就種明年的麥呀!沒想,把麥種都準備好了,白河回來了。白河一到家,接回了妻兒,也收回了三畝地,至於當年的欠款,他說他有一批布賣給了鄰縣皇甫街的馬家,不出半月款就該到了,一到就還。老城村的人都在說白河這麼多年在外做布匹生意發了財,因為白河穿著一身的黑綢襖,還鑲了金牙,別人鑲金牙是一顆,他的牙全鑲了。洪家說:你是金口,我等半月吧。可白河在地裡撒了麥種,麥苗都長到膝蓋高了,洪家來要了幾次帳,白河都說再等等,就是不還。老城村的人又在說白河哪裡有錢呀,他在外先是生意還行,可犯了和他爹一樣的毛病,吸大煙膏子把生意吸敗了回來的。洪家聽到後就撕破臉來討債,白河說:就是這,地不退,錢欠著!倒比洪家還兇。
洪家有個兒子,已經結了婚,而白河的兩個兒子也是半小夥,愣頭愣腦,兩家人對峙起來,洪家不敢動手,但洪家的兒媳言讒口滿,只要她女兒每每做錯了事,就隔著院牆大聲叫罵,罵的是女兒,白河的家人就臉紅耳燒。
這女兒是從王溝村抱養的。王溝村有一家的婆婆和兒媳不和,婆婆嫌兒媳的孃家窮,嫁過來又連生了三個女兒沒生男孩。待到兒媳終於生下一兒了,給丈夫說:你家能續香火了,我也氣受夠了!就上了吊。兒媳一死,丈夫帶著四個孩子日子難過,就把三女兒送人。先送了一家,頭一月那家老人就生了大病,豬還讓豺掏了腸子,就認為這孩子是個剋星,退了回來。再送一家,孩子去了受不得罵,一罵就跑了不回家,覺得性硬,也是退回來。洪家的兒媳一直沒生育,收養了這孩子,沒想這一年兒媳卻懷上了,兒媳就虐待這孩子,讓幹這幹那,幹不好了,耳光子就上來,或者拿手在大腿處擰,擰得大腿上沒一塊好肉。村裡人都嫌這兒媳毒,但惹不起她,背地裡就起咒:讓她去河裡洗衣服時水鬼把她拉下去淹死,讓她吃辣湯肥腸時麻雀聚成堆兒往碗裡拉糞。竟真的有一次她端碗到巷道吃辣湯肥腸,忽然記起忘了鎖門,放下碗跑回去了一趟,回來三隻麻雀站在碗沿上,把幾粒糞拉在碗裡,她就罵得緊天火炮,三隻麻雀已經站在樹上了,又掉下來,讓貓逮了個正著。
洪家的孫子出生那年,白河的老婆也生了個小兒子,生後卻添了頭暈病,時不時天旋地轉的,得扶著牆走。白河一個人忙地裡活,他又不是幹農活的好手,夏收天別人家都在場上碾了麥子往麻袋裡裝了,他家的三畝地麥子還沒割倒,割著割著,覺得腰疼得要斷了,扔了鐮,說:腰呢,我腰呢?!就看到路畔的柿子樹下躺著馬生。
馬生是村裡的孤兒,他的臉盤大,五官卻長得緊,背地裡人都叫他騾子。因為他叫馬生,而馬和驢交配生下的兒子就不像驢也不像馬,是騾子。這馬生從不念叨他爹他娘,清明節和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不去墳上燒紙,人說:墳上不燒紙那就是絕死鬼呀!他說:那不是把窮苦絕了?我過好光景!現在他光膀子躺在柿樹下的涼蓆上,懷裡還抱著個竹美人。竹美人是用竹篾子編的一種簍子,樣子像人,夏天抱了睡著涼快。
白河牽著驢過來說:幫叔趕驢把麥捆馱回去,給你擀長面吃!馬生腳大拇指一翹一翹,盯著樹上的一顆紅軟蛋柿,說:叔哎,你搖搖樹,讓蛋柿掉到我嘴裡。氣得白河把驢牽走了,馬生看著驢屁股,想著他是一隻豺了,掏出那腸子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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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又謀算著做些什麼生意了。等一解放,不打仗了,他就去了一趟縣城,縣城裡在鎮壓反革命,城南河灘裡槍斃了國民黨縣黨部的書記,縣長,公安局長和保安團長,還有十幾個土匪惡霸妓院煙館的老闆,相當多的店鋪還關著門。白河收了不安分的心,卻在一個小酒館裡碰著了姑父,得知是匡三帶兵解放的嶺寧縣,部隊走後,匡三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