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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裡的大多數人都知道,手術臺上躺著的是餘溏的哥哥,因此即便是平時喜歡說說笑笑的麻醉醫生, 也都沒有吭聲。
「液體用的什麼?」
「平衡鹽。傷者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休克。 」
餘溏低頭看著躺在自己的面前的餘浙。
他比自己大四歲,雖然是江山茶業的老總, 但是他對於自己的飲食一直很剋制,從來不暴飲暴食,並且堅持健身,平時很少生病, 上回因為割腕入院,餘溏順便安排他在附院做了一個全身性的檢查,檢查報告是餘溏取的, 在餘溏的記憶裡, 他的各項身體機能都沒有問題。因此即便是今天被嶽翎在心臟上捅了一刀,他也憑身體底子撐到了現在。
可是他有資格活到現在嗎?
餘溏想起嶽翎問他的那一句:「他死了嗎?」
死了嗎?
作為心胸外科的醫生,他的病人大多數都在死亡邊緣掙扎,雖然手術的過程複雜,手術中的狀況大多無法預料, 但他還是希望儘自己所能把這些人都拉回來。精進專業,修煉自身, 不管科室和醫院的人際關係有多複雜,他都時刻提醒自己,和而不同,儘量跳脫出來, 去做一個治病救人的好醫生,做一個溫和純善的人,不要讓自己的患者和家屬, 像那個樓上的小姑娘一樣絕望。
他最不願意在手術室做的事情就是宣佈死亡時間。
這種不帶社會性的私人時間數字,用於終結一切社會性的關係,也用於佐證人力和醫學的底線,在令家屬痛苦的同時,也會令餘溏對自己失望。
然而此時,他站在無影燈下,卻覺得很諷刺。
如果餘浙在他的手上活了下來,那麼失望的人就會是嶽翎。
為了不讓那個在黑暗裡陪著她的小姑娘絕望,他立志要做一個好醫生,如今同樣為了不讓那個躺著他沙發上的姑娘失望,他最終選擇用手術刀去殺死手術臺上的病人,親手終結掉那個為她而立的夢想,為她而持的信念。
「餘醫生。」
器械護士喊了他一聲, 「準備開始嗎?」
餘溏輕握了握自己的手,「開始吧,開胸探查,準備清心包填塞。」
他說完這一句話沒有再做任何的猶豫,正中開胸後,進入心臟直視手術,餘溏很快在探查到了心包積血,他果斷地切開了心包,護士配合他順利地清除了積血,緩解了心包壓力,接著就在左心室的前壁發現了那條長度接近兩厘米的傷口。
傷口呈噴濺式出血,包括餘溏在內的四個臺前醫務,都瞬間被噴了一臉的血。
餘溏看著那心肌上的傷口,沒有任何動作,在場的器械護士急了忙催促他,「餘醫生!」
麻醉師也喊道:「血壓在掉!」
餘溏站在手術臺前,仍然沒有任何行動,「餘醫生!」
話音剛落,餘浙的心臟出現了驟停,在場所有的人都有些慌。
餘溏在這個時候才對心壁傷口進行壓迫性止血。
「準備心包內摁壓。」
「好……」
器械護士忙將右手伸向心臟後側,用手指向胸骨背側擠壓心臟,試圖讓心跳恢復,然而令她恐懼的是,在第二次按壓的時候,站在她身邊的餘溏,突然鬆開了摁壓在右心室心壁傷口的手,伴隨著摁壓,大量的鮮血噴濺而出,心肌瞬間失色,血壓直接掉到了零。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這過於血腥的一幕給嚇到了。
「天啦!」
護士怔在原地,根本不敢鬆開自己握著那顆心臟的手。
餘溏全身都是血,人卻沉默地一句話都沒有說。
手術室內一時靜得很。
餘溏垂下手,抬頭看了一眼時間,「死亡時間,十點零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