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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時候會左飄右飄，好像一直有股風在刮他，走在平路上常常會跌跤。有一次俺等他從地上爬起來，說：&ldo;兒子啊，你都十七歲了，為啥走平路都還要跌跤，又沒啥東西絆你!&rdo;大富回答：&ldo;是路面把我絆倒的啊。&rdo;上了初中，大富的話越來越少。等到上了高中，別人不問他，他乾脆就不開口。他娘問他：&ldo;大富，明天早上你幾點出門去學堂?&rdo;&ldo;五點。&rdo;&ldo;大富，下次你啥時候回家來?&rdo;&ldo;不曉得。&rdo;一個字都不浪費。你也沒法從他臉上看出名堂，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像個木頭人。

這次他就悶著臉，低著頭，搖搖晃晃地走，眼睛只看自己腳前頭的那一小截路。有幾次，小富興沖沖地跑到前面，回過身來倒退著走，想和哥哥說點什麼，但是看到那張臉，又不敢說了，乖乖地閃到路邊。哥哥又重新晃到了弟弟的前頭。俺扛著鋤頭，一頭挑著籃子，走在最後。俺們先去看俺那爸爸、俺那姆媽。他們長住的地方叫牛尾巴墳‐‐一座長滿楓樹林的山崗，風水很好，四九年以後，村裡的人過世了就住到那裡。俺那可憐的姆媽先去，一起去的還有她的第四個孩子‐‐俺那可憐的小弟。他倆在牛尾巴墳住了三十年以後，俺那爸爸也住過去了。俺領著大富、小富、小梅在墳前跪下，俺說：

&ldo;大富，你叩三個響頭吧。想要什麼，大聲說出來，爺爺奶奶會給你的。&rdo;

大富叩了三個頭，什麼話也沒說，起身就走。

接著，俺們來到俺那爺爺奶奶的墳前。他們去世的時候俺還沒出生，聽俺那爸爸說，爺爺三十歲剛出頭就過世了。俺對大富說：

&ldo;這次你要大聲說出來。&rdo;

大富叩完頭，想起身，俺按住他，說：

&ldo;要對太公太婆說的，大富。&rdo;

&ldo;你不要逼俺說。&rdo;大富說。

&ldo;這不是逼啊。&rdo;

&ldo;你逼不逼都一樣，俺沒什麼好說的。&rdo;

&ldo;大富，你不能這樣。&rdo;

&ldo;俺想明白了，說不說都一樣。&rdo;

&ldo;你不能這樣。&rdo;

&ldo;有啥不一樣嗎?俺們祖祖輩輩每年都給祖宗上墳，求他們保佑，可是他們保佑了什麼呢?保佑每一代人都能當上農民，保佑每一代人都能像豬狗一樣吃喝拉撒睡，保佑每一代人都聽天由命……&rdo;

&ldo;你怎麼能這麼講，大富!&rdo;俺急了。這可是在祖宗的墳前啊，怎麼可以講這樣的話呢。

&ldo;……除了這座山岙，他們不曉得還有別的地方;除了面朝黃土背朝天，他們不曉得有別的生活……&rdo;

&ldo;你讀書都讀到屁眼裡去了嗎，大富?&rdo;俺說。

什麼道理啊。怎麼能這麼講。讀書讀成書腐了‐‐俺這麼講沒有看輕讀書人的意思，俺曉得書裡有好東西‐‐四九年以前，地主家的孩子都去讀私塾‐‐可是那裡面的好東西，俺們上下三代都做農民的，能夠得著嗎?就算你能夠得著，你能抓得住嗎?俺不相信俺的兒子有這麼好的命。再說啦，書是書，生活是生活，兩碼事。書有書理，生活有吃喝拉撒睡，有先有後。俺讀過一個月的掃盲班，俺的祖宗們也都不識字，俺們不懂書理，但是俺們照樣吃喝拉撒睡。大富呢，他倒好，吃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