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第1/3 頁)
我看了看錶,剛過四點。我想跟他說:你不用陪我們了,我們自己去。但他已經轉過身去,和另一位小夥子興致勃勃地打起了羽毛球。
天色已經很暗了,羽毛球像只模糊的鳥在空中飛著。我看見任定信副鎮長從樓上走下來,從容地跨上一輛腳踏車。很難想像,在這座小島上腳踏車還有用處。大概已經下班了,小夥子們從房子裡走出來,聚集在走廊上,一面看張磊他們打球,一面喝彩。羽毛球在空中飛行著,發出尖銳的聲音,這聲音‐‐在這個寂寥的院子裡‐‐讓人感到寒冷。
我看見一位高挑的姑娘,裊裊婷婷地走進院子。姑娘面龐白淨,戴眼鏡,留披肩發,雙手握著一本捲起來的書。她雙目低垂,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對身邊的小夥子視而不見。這是從哪裡來的姑娘,與荒涼的小島是如此格格不入?也許,她剛從學校畢業,學生時代的夢想已經開始慢慢破碎。
四點半就開飯了。小夥子、姑娘坐了兩大圓桌。沒什麼可口的菜。米飯又幹又糙。但是小夥子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嚼得很響,米飯添了一碗又一碗。餐廳的地板是濕的,廚房就在隔壁,中間有個賣菜的視窗。有個廚娘,四十來歲,熱情地端菜,盛飯,忙完了就站在邊上看大家吃。我和旭光都吃得很少,也沒人勸我們多吃。只能聽見大夥兒咀嚼的聲音和海風卷過屋頂的聲音。
晚飯後,張磊帶我們去他的寢室。寢室在辦公樓二樓,在鎮長辦公室邊上。房間很小,搭著兩張床,很亂,我和旭光都沒有進去。張磊下樓打了一桶水,讓我和旭光洗臉,我們謝絕了。他就自己洗。
天很黑,山下的海也很黑。穿籠褲的菩薩供在一座修建一新的黃色&ldo;三聖殿&rdo;裡‐‐它距離張磊、旭光和我是那麼遙遠。參觀完了以後,張磊拖著沉重的腳步把我們送到旅館。
1997年12月16日
中午十二點鐘,我和旭光終於坐上了那艘開往東福山的小輪船。
出發之前,我們在島上轉了一圈。我們爬上小島東端的山岬。山岬上海風呼嘯,伏著一間用石塊壘起來的矮房子,孤零零的,看起來弱不禁風‐‐它顯然違背了海島的生存原則:避風、防浪。房子後面拉著一條繩索,掛著孩子的尿片。房子下方有一塊寬闊而平坦的岩石,我想躺下,卻發現岩石的邊沿極有規則地排列著一堆堆人的糞便,有些已經被風乾成黑色。我趕緊逃走。
我們乘坐的小輪船擔負著東極鎮下轄四座小島‐‐廟子湖、黃興、青浜、東福山(屬中街山列島)之間的全部交通。船很舊,船身生滿了鐵鏽。乘客們都坐在露天甲板四周的長椅上,甲板很高,距離海面有好幾米。下雨天,乘客得自己帶傘。雨再大一點,船就停開。
海風很大,沒有陽光,乘客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大多是女人,且很年輕,臉色紅潤,打扮入時。一枚硬幣從一位女孩的上衣口袋裡掉出來,&ldo;叮咚&rdo;一聲落在甲板上,然後慢悠悠地滾出甲板,無聲無息地掉進大海里。
其實在廟子湖就能隱隱約約地看見灰色的東福山島。現在,我們一點點地接近它,可是它看起來是那麼模糊,那麼小,像海面上的一塊鹽巴。後來,它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像臺上的健美運動員展示肌肉一樣向我們展示出了它的稜角,它的灰黯的顏色。它是那麼荒涼。輪船離它已經很近了,它在我們的視野裡高高地聳起,我們得仰視它了,可是我們看不到村莊的影子。我想,村莊也許坐落在海島的背面。可是輪船並不轉彎,而是疾速向前,彷彿要向小島撞擊過去。輪船離小島還有幾百米遠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座小小的灰色碼頭,漸漸地,碼頭上出現了灰色以外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