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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南京。秦淮河畔在端午之夜亮起了盞盞紅色的燈籠。雖然「破四舊」的颶風已經蕩滌了人世間的汙泥穢水,可是這古老的秦淮河依然還像以往那樣流淌著潺潺的碧波。王同山站在河中的一座小石橋上,小心地俯瞰著從橋下流過的幽暗濁流,他看見在深夜裡河水中還倒映著附近一幢幢白牆黑瓦的民居。只是那雪白的牆壁上出現了一條條斑駁破碎的標語傳單的殘跡。想起他前一次來南京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剛諳世事的毛孩子,再看看如今他已經在小茅山農場成了接受改造的勞改犯。王同山的心裡蒙上了一層薄霧,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想像自己的人生竟會這樣茫然地走下去。這與他當初在蘇州讀小學時給《中國少年報》投稿時的自己相比,一個人的變化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了。
三月殘花落更開,
小簷日日燕飛來。
子規半夜猶啼血,
不信東風喚不回。
「小蘇州,怎麼又是你呀?」就在他倚著石橋的欄杆觀看秦淮河夜景的時候,忽然有人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頓時把這如驚弓之鳥般的王同山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在南京還會有人認出他來?該不會是小茅山的警察們在暗暗跟蹤他吧?可是,當王同山回過頭來,驚覷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站著個散發香氣的女人。她梳著那個年代女性特有的「五號頭」,微胖的身材,圓而白皙的面龐上生著漂亮的五官。特別是她那彎彎的眉毛和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還顯露出那個革命年代所特有的嫵媚。王同山忽然驚喜地一把拉住那女人的手,說:「原來是老阿家呀,真沒想到我到南京就會遇上你?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不回蘇北,還在這裡鬼混什麼呀?」
「呸,誰不在混呀?」那女人已有幾年不見,越發顯得有些女人味了。只是在那個禁慾的年代裡,風騷與風流都堅決不允許女人寫在她的臉上,所以即便像「老阿家」這樣風流成性的人,也不得有所收斂。如果說當年她在上海那家菜市場上初見王同山時,他和他的那群小扒手們,充其量還是一些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那麼如今驀然出現在秦淮河邊的王同山,分明已經長成了一個魁梧的男子漢了。「老阿家」把面前的王同山上下了打量一番,當她發現風塵僕僕的王同山神色中仍有一絲驚惶時,她馬上就以過來人的語氣悄悄問他:「你一定是從監牢裡逃出來的吧?」
「胡說!」王同山一把捂住她的嘴,惟恐她高聲大嗓引起身邊行人的注意。他左右環顧一下,急忙拉起「老阿家」就走,來到一家小飯店裡,他給她叫來幾碟時鮮酒菜,然後陪著這位當年在上海救過自己的恩人,邊喝邊告訴她:「我這是剛從武漢那邊剛過來,這些年我早就洗手不幹了。到處都在鬥私批修,哪個還敢搞『三隻手』?」
「呸,你少給我耍這套鬼把戲呀,什麼人能逃得過我『老阿家』的眼睛?」「老阿家」這些年來的遭際也相當曲折。原來她在南京一帶當「盲流」,已經被造反派們抓過了多次,又曾被紅衛兵當成「破鞋」在南京城裡遊過街。後來她被送進流動人員遺送站進行教育,政府先後把她送回蘇北老家幾次,可是每一次又都讓她再次跑了回來。原因是她的丈夫已經另娶了新妻子,見了她當頭就是一頓棍子。最後一次「老阿家」下了決心,就是再被人抓住,死在南京也不再回蘇北老家了。她幾杯酒下肚,對王同山傾吐了自己近幾年在南京遭遇的種種辛酸。而王同山卻不敢對她說起自己入獄和逃走的經歷,擔心隔牆有耳,不慎走露了風聲。
那天晚上,「老阿家」把王同山拉拉扯扯地拖進管家橋附近一條小巷裡。那裡有「老阿家」租的一所民房。進了她的房,王同山這才感到有點不對頭,因為這裡畢竟是單身女人獨居之地,他雖然四海為家,到處流竄作案,王同山縱然人窮志短,偷偷摸摸之事倒是常抓常犯,可是那時他給自己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