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覆(四十)喜喪(第1/3 頁)
蔣陌看著她塗著鮮紅蔻丹的手,纖細而膩白。
獨自時,他也常看著自己的雙手,是修長而細嫩的,半透明的指甲有薄薄的粉色,然而有時候那樣的粉紅會在眼底慢慢變成淌不盡的鮮血,指縫裡還有零星的皮肉,甚至還能聞見屬於死人的腥臭味。
這雙手,殺過罪有應得的人,也牽連了無辜的人。
洗不淨了。
這樣的親密於他而言,像吞了一直蟲子在嗓子眼兒裡,咽不下,吐不出,只能忍耐,最後以一泊清泉的柔和以對:「待拜堂後吧,母親喜靜,尋常便不去打擾她了。」
三月初二,春和景明,草長鶯飛,萬事皆宜。
這一場婚禮,沒有長輩,沒有媒人,也沒有全福夫人,甚至沒有賓客,可眼見滿院歡喜的紅綢,自己身上簡雅而不是華貴的嫁衣,以及在正堂等著自己的郎君,她便什麼都不介意了。
繡著鴛鴦雙喜的大紅蓋頭蓋上,傾禾眼前所及,不過是自己瑰麗的裙角,連空氣都染上了粉紅的氤氳。
她扶著寧華的手踩著長長的紅毯,懷揣著如雷的心跳,一步步走向他。
「寧華,謝謝你。」她的語調飽滿而快樂,「我從來不曾想,我與他真正的距離,原來這樣簡單可以打破。」
寧華的聲音是溫柔而含笑的,只是在傾禾看不到的蓋頭外,她的眼神卻是冷漠的:「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說謝,多見外呢!」
蔣陌出眾的容色與不趨討好諂媚的脾性,再有那一次次的「不期而遇」,都讓高高在上被人奉承慣了的公主無法不流連了目光。
看他的若即若離讓傾禾不甘心追逐的結果是失敗。
寧華給她的暗示,又讓她感覺到自己是有希望的。
在皇帝的怒斥與厭煩的眼神裡,在宮人們的敬畏漸漸顯露了敷衍之後,傾禾知道母親的失寵已經拖累了自己,驕傲的嫡公主,或許在不久之後就成成為人人可欺的可憐蟲。
而蔣陌總是不經意流露的關懷與叮囑,讓傾禾感受到被關注被關心的溫暖,這種溫暖與從前宮人刻意而惶恐的討好不同,是有溫度的,這讓她更想要抓住他。
以期將來皇后徹底失寵後、太后薨逝後,還有保有被夫家被丈夫尊重的體面。
於是,在他們蓄意編織的荒唐裡,在急於掙脫遠嫁和親的命運裡,傾禾一步步沉陷在虛假的深情陷阱中,無法自拔。
傾禾的腳步跨過寸許高的門檻,便見有遲緩的步履來到面前,牽過寧華手中另一端的紅綢。
他能站起來,她知道,後來她也曾委婉地問過劉太醫,會否影響夫妻生活,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讓人滿意的。
她看著那大紅色吉服下黑色的皂靴,每踩一步,都彷彿踩在了她最身體最柔軟之處,被紅蓋頭掩映的面色越發燒了起來。
唱禮的是別院的管家,聲音渾厚而平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然而一切發生的太快,她的最後一拜尚未來得及拜下,就聽外頭一陣待見碰撞的尖銳與嘈雜,然後是箭矢從耳邊咻咻而過的凌厲風聲。
她似乎聽到一聲悶哼,不知來自於誰。
也來不及反應就被攙扶著的丫頭拉著躲到了一旁,被蓋頭遮蔽的方寸裡她的目光被墜著的流蘇晃蕩的什麼都看不請,唯有自己遲緩而慌亂的呼吸和箭矢釘進檀木傢俱裡尾羽晃動的聲音。
交戰來的措手不及,卻也如驟雨般急急而去。
待她掀開蓋頭,眼前所見是滿地家下的屍體,轉首去尋蔣陌,卻見他跌坐在一旁的青蓮交椅上,心口正中了一支箭,卻又不見他有痛苦的神色。
傾禾去握他的手,沒有反應,無論她怎麼喚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