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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秧已經把食盒放在桌上,一層一層地取下來,剛要去取第三層的時候,突然哭了。楊琛就靜靜站在桌子的另一頭,等了好久,不理會所有的飯菜都已冷透,看著她哭。
令秧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哭過了。
第十二章
蘭馨的“七七”過完以後,川少爺便離開了家。
走的時候頭也沒回。蘭馨在世的時候,特別是最後幾年,他從未正眼看過她,所以出殯的時候,便有人議論紛紛,奇怪為何川少爺哭得如此肝腸寸斷——蘭馨的孃家人,原打算興師問罪的——他們不相信蘭馨只是因為一點口角才一時想不開的,可後來硬是被川少爺心魂俱裂的眼淚澆熄了所有的氣焰。再加上蕙娘把喪事料理得風光隆重,對孃家來弔喪的一眾主僕都照顧得非常周到,後來,蘭馨的哥哥便也長嘆一聲,嘆息自己妹子秉性素來剛烈,再加上這麼多年未能誕下一男半女,常年心思鬱結,臉上一時掛不住做了傻事也是有的。三姑娘卻因為身孕,沒來蘭馨的葬禮。其實令秧知道,三姑娘和蘭馨不同,她心裡最清楚不過,什麼才是要緊的事情。
眾人只看得到,原本就不多話的川少爺,自從少奶奶過世以後,更加寡言少語,再加上消瘦了很多,人看起來也陰沉了。當然了,這種陰沉在外面的女人們眼中,自然又另有一番味道。也許他直到此時才算明白,蘭馨對於他來說,並非可有可無。但是令秧已經無從知道答案了,因為直到川少爺離家,他們都再未交談過一句。
川少爺這次走得更遠,出了徽州,到了常州府。常州府的無錫縣,有一位名叫顧憲成的先生,原本也是京官,被革職為民,返鄉便辦起了一所“東林書院”,這東林書院名播千里,很多有學問,有見識,心憂天下的讀書人聚集在那裡針砭時弊指點江山——莫說是無錫知縣或常州知府,就是在京城朝中,也有支援東林學派的重臣。川少爺覺得在那裡也能尋到一個男人該有的事業。至少在那裡,有更多的人跟著他一起罵閹人,並且罵得更有才情。
這些都是謝舜琿解釋給令秧聽的。川少爺去參加“東林大會”,其實也是謝舜琿的建議,依照謝舜琿的眼光,民間這些大大小小的書院學派裡,只有東林書院最有成大氣候的可能。蘭馨一去,川少爺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忘記了,自己說過再也不許謝舜琿踏入家門的話。反倒是在一個深夜裡敲開謝舜琿的房門,如很多年前那樣,無助惶惑地喊了一句:“謝先生,這個家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待下去了。”
川少爺走了,唐家大宅卻沒有顯得很空。大家照舊是熱熱鬧鬧地穿梭其間,這讓令秧心裡隱隱地有種“慘勝”的錯覺。原先貼身伺候川少爺和蘭馨的丫鬟都沒有遣散,一個大些的調去繡樓陪著溦姐兒,兩個小的調來了令秧房裡。令秧打量著把這兩個孩子調教幾年,等當歸哥兒娶媳婦兒的時候,正好送去伺候新來的少奶奶。眾人都說夫人是真心疼愛當歸哥兒,事無鉅細都打算得這麼仔細。令秧心裡隱隱地希望,雲巧這個時候能來跟她說上哪怕一句暖和些的話,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奢望。如今在這宅子裡,若想看見雲巧,只怕必須趕著初一十五的大清早,能看見她帶著丫鬟出現在院子裡——那是她去廟裡進香的日子,當然了,她也不會跟宅子裡的任何人交談半句。
令秧最不喜歡初冬這個時節,室外的陰冷雖不劇烈,可是絲絲入扣,即便是著了厚裙子棉比甲,腳心裡還像是踩著一團溼淋淋的冰冷的布。她吩咐小如在房裡多生幾個火盆,待久了卻又覺得熱,炭氣瀰漫,嘴唇上似乎從早到晚都結著一層硬殼子。怕是隻有在謝舜琿造訪的時候,才有一點鼓舞她的歡欣。她清亮地吩咐丫鬟們篩完了酒定要好好燙一下,窗外零星地飄著冷雨,雨滴裡隱隱摻著些硬的冰屑。
“我知道雲巧現在一定恨死了我。”她落寞地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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