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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孚生覺得這孩子平日瞧著穩重,偶爾又透出一股子天真傻氣,倒是很像他母親陳小姐的性子。
「我需要問問醫生,那個什麼什麼神經術。」
「是膈神經切斷術,爸爸。」
心肺科的主任丁醫師從德國漢堡大學學成回國,這間療養院由他與父親共同建立,當年的揭幕儀式,上海市長親臨剪綵,社會名流捐贈了太陽燈和化驗器材,成為滬上首屈一指的肺病治療機構。
「你說的這種手術是透過切斷膈神經,制止膈膜運動以減少病肺的呼吸運動,促進病灶的癒合,和空氣針一樣,屬於萎陷外科療法的一種。」丁醫生解釋:「但它也可能會造成永久性的生理障礙,比如膈肌運動不能恢復,以致損害肺的通氣功能,風險很大,而且療效並不顯著。」(2)
秋意眉眼頹敗:「我聽說有人做這個手術,兩個多月就痊癒了。」
「偶然性而已。」丁醫師態度堅決:「通常來講,人工氣胸不能成功時才會考慮膈神經手術,你不在考慮範圍。」
接著朝梁孚生笑問:「怎麼啦,令郎嫌療程太長?」
秋意聞言忽然臉上臊起來。他想,自己此刻住在全上海最昂貴的療養院,接受著頂尖醫學人才的照料,竟然還要鬧情緒嗎?陳秋意你真丟人。
梁孚生瞧出他沒好意思,轉開話題:「現在咯血是不是減少很多了?你看,打空氣針還是有效果的,對嗎。」
秋意心口發疼,捂住喘了喘,無奈笑道:「半年沒聯絡,溫琰不會理我了。」
梁孚生道:「沒關係,小姑娘很容易哄的,等你病好以後把這些事情告訴她,她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秋意不說話。
梁孚生歪頭想了想,詢問丁醫生:「如果請中醫配合治療,你認為怎樣?」
此時國人厭惡中醫,視之為糟粕,棄如敝履,而丁醫生卻並不反對:「當然可以,我父親便精通中西醫學,某些名貴的中藥材或許會有奇效,以前曾有人服用天然犀牛黃配麝香治好了肺結核。」
天然犀牛黃號稱烏金衣,與麝香一樣,貴比黃金。
梁孚生道:「既然不衝突,我去找院長開方子,不知他現在方不方便。」
丁醫生笑道:「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帶你去吧,也該讓秋意休息,他剛才說太多話了。」
「爸。」
梁孚生回頭看他,彎下腰去,語重心長:「爸爸不會讓你死的,振作一點,好嗎?」
秋意忽然嗓子有點堵。
他沒有想到父親會對他這麼好。真的,比梁公館裡那對兄妹還要好。
可是按理說,逢予和滿月在他膝下長大,他們之間的感情該更加親密才對,然而平日在家所見所聞,皆是厲害的嚴父形象,尤其逢予見了他嚇得幾乎不敢吭氣,似乎慈愛耐心的一面只給了遠道而來的長子。
起初秋意內心困惑,猜想大抵因為生疏才相處融洽,畢竟他來到父親身邊時,已經是個快要成年的大人了。
再加上某種心照不宣的愧疚,以及憐憫他喪母,於是才有了與眾不同的待遇。
起初秋意是這樣想的。
後來發現不盡如是。怎樣形容呢?他們二人相互滿足了彼此對於「父親」和「兒子」這兩個角色最好的幻想。
那天第一次相見,在碼頭,陰沉沉下著雨,他看見父親撐傘立在福特汽車旁,身形筆直高大,棕色頭髮梳成三七分,矜持嚴謹,面板白得像陰雨天浸濕的宣紙,鼻樑高挺,黑壓壓的眉眼如濃墨勾勒而成。
那麼出眾,那麼英俊,竟是他的父親。
彼時梁孚生一邊打量,一邊朝秋意走去,到跟前,抬手放在少年瘦削的肩頭,默然注視。
秋意驚訝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