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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的唇角便緊緊地抿了起來,下頜繃緊,面龐稜角一下又顯得嚴厲起來。
我伸手用拇指輕輕撫觸他臉上因了早起還未來得及刮淨的胡茬,待他臉部線條漸漸化為柔和,這才道:“我沒事。我只是擔心你的傷。”
他也笑了起來,托起我的腳,低頭繼續為我穿襪,道:“我也沒事。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我端詳他。他看起來臉色如常,舉動自如,確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輕籲口氣。
他繫好襪帶,左右看了下,抬頭朝我一笑,扶我起身。
因為出了這樣一個小插曲,這一天的告辭就顯得有些潦草。面對義父的辭行,英布也不過略加挽留而已。我始終坐在車上沒露面。後來聽萍夫人說,英布自始至終,並未提起冬子,彷彿他已經忘了這個身上流著他一半骨血的兒子。
這是六安之行中,唯一一件叫我釋然的事。萍夫人顯得比我更高興。確實,這一陣子她每天最大的擔心就是這個了。如今英布看起來並不十分執著於將長子接回,她自然高興。
幾天之後,我們一行人終於到了瑤裡。
義父已經許久未回這故地。他的聲威卻比之當年更盛,不斷有附近的名士之流前來拜訪,客人絡繹不絕。
我當年的舊居還在。留守在此的語一直為我保守著當年的閨房和那個藥園。第一眼看到吳延的時候,儘管將近二十年沒見了,她竟仍一眼便認了出來,激動得淚光盈然,拉出縮在自己身後好奇打量著陌生來客的一雙兒女,教他們喊吳延為“少主”。比起年長而積威的吳芮,語和這裡的大多數人一樣,對吳延更懷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看得出來,吳延對這一切仍沒有記憶。但這並不妨礙他融入這個環境,去追尋和感受當年那個少年在此留下的每一步足跡。我陪著他去祭拜他母親的墳塋時,他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久久不願起身。
少年任性不回頭,忽忽壯年身,等到回首,早已物是人非。人生就是這樣,過去就是過去了,任何的彌補都是缺憾。
從瑤裡回到臨湘後,我們終於過了幾年平穩的日子。如果不是吳延有時候偶爾無意流露出的那種深刻到彷彿無法化解的愁緒,這真的就是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了。丞相基本只是個空職,無需費心公務。那段日子裡,登頂觀日、泛舟江湖,我們一道走遍了長沙國境內的幾乎每一處的山水。
初秋,丞相府後的一片平灘上,陽光明媚。不遠處,吳延正在耐心地教著冬子騎馬。
冬子漸漸長大,義父請了當地最博學的老師為他啟蒙。他是個聰明得幾乎叫我意外的孩子。
關於自己從未謀面的父親,他曾問過我一次。當時我毫不猶豫地告訴他,他的父親當年就和他的母親一道死了。
“他們很愛你。”
最後,我這麼跟他說。
“誰害了他們?告訴我,姨母。”
面對孩子如鹿般純潔的一雙眼睛,我想了下,說:“害死他們的,是這個亂世,以及因為亂世而生出的沒有盡頭的人的野心和貪慾。”
“沒有亂世,人就沒有野心和貪慾嗎?”
他繼續問我。
我一時語塞,想了下,又說道:“野心和貪慾是人與生俱來的,但是,人若置身一個制度規範的和平世代,那麼野心和貪慾至少不會無限膨脹。”
和一個稚子談論這些,說到最後,連我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冬子當時一本正經地介面道:“我知道。老師曾說,儒家倡導大同世界,人人安居樂業。姨母,如今是大同世界嗎?”
我苦笑了下。
長安定都的巍峨城牆早已經圍起,但是這個新開的帝國裡,權力的鬥爭從未止歇,何來的大同世界安居樂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