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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來,躬身拱手長長一揖,「謝七姑給高某容身之所。」
樂則柔避讓過去,虛扶他一把,「高先生不必如此,您教授則柔良多,謝也該是則柔謝您。」
高隱不再多禮,他斟酌著說:「昨日有內官找來,招攬我去六皇子麾下效力。」
諸位皇子中,能稱得上舊人後裔的,只有六皇子而已。
「高先生的意思呢?」樂則柔看著高隱的眼睛問。
高隱避開了樂則柔的視線,向外看向遙遠的天際,「我已經半截入土,如今只想能老死湖州。」
樂則柔給高隱盞中添了茶,「六皇子絕非池中物,如今深得聖心,高先生若去說不定能搏從龍之功。」
高隱大笑,「風雲際會,說不定就雷霆震怒,老朽也怕不留神燒了這把骨頭。」
樂則柔也笑了,「高先生有不世之才,即使去,也該皇子親自來請。」
「但前塵往事不可追,只要高先生願為高隱,那您在則柔心裡就是高隱。」
……
亥初,長青居。
一個黑影落在正房屋頂上,輕盈敏捷不像人。
打更人的梆子響起,樂家巷的燈籠已然亮成一片。兩個小丫頭進來,給屋裡點上燈。
她們小聲說話,「玉斗姐姐今兒發脾氣了。」
一個問,「玉斗姐姐還會發脾氣嗎?我總覺得她從不開口說話。」
另一個答,「她只跟七姑說話,昨晚上七姑讓豆綠姐姐她們給洗的澡,玉斗姐姐臉都青了。」
「玉斗姐姐也忒霸道了,七姑洗澡穿衣都得她一個人來,別人都不許沾身,跟四老爺的小姨娘似的。」
兩個丫頭竊竊私語著走遠,混不知屋子裡有人偷聽。
安止在心裡默唸兩遍玉斗,輕巧地從房梁翻下來,落地沒有半點聲音。
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案上還是放著那個兔毫盞,妝鏡臺繫著一對銀鈴鐺。
唔,小丫頭還挺念舊。
面對這些熟悉的細節,他有一種隱秘的興奮,似乎他沒有缺席這十年光陰,似乎他還是筷子衚衕林家小少爺。
直到他看見高几上的黑色木牌——「夫林彥安之位」。
「七姑回來了,快,熱水燒好了沒?」
「燒好了,我拿去。」
外面急匆匆的腳步聲逼近,安止才從神遊中醒過來,此時他已出不去門,情急之下滾進了床底。
細碎的腳步聲近了,門扇開合咿呀。
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聲音,像響雷炸在他耳邊。
「明日舅老爺生辰,穿那件蜜合色的褙子可好?」
「要沉香色的。」略低啞的女聲回答,「明兒寅正叫我起來。」
時隔十年,他又一次聽見她的聲音。
腳步遠了,隔壁撩水的聲音格外清晰。
安止趴在床底下,暗暗的,偏有光透進沉香色的帷幔來,像是融化的紅糖。
她一身素服。
她梳著婦人髮髻。
她說:「外子人很好。」
「夫林彥安之位」
一滴水順著鼻尖落在地上,不知是汗是淚。
「好姐姐,你輕點兒。」女孩子笑著哎呦一聲,喊疼疼疼。
另一個人讓她老實些,語氣親暱的不像個丫鬟,「你肩膀都僵的,我一會兒就揉開。」
安止霍然開目,眉心擰成一個死結。
過了不知多久,所有動靜漸漸消退,內室只餘下一個人的氣息。
繡花鞋近在眼前,黛藍色的底上玉簪花綻開,半趿拉著,露出瑩白的腳踝。
安止有些渴。
鞋被褪下,足尖是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