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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到了溫書言越來越遠的背影,熾烈的陽光融化她背影的邊緣,使得她的影子越來越單薄越來越淺淡,他好像已經想不起來溫書言年輕時候的樣子,他只是記得許多人讚譽過她很貌美,但溫風至卻總覺得她的面容在自己的記憶中非常模糊,甚至還不如當年的蔣京倓讓他覺得深刻,他只記得溫書言彌留之際的樣子,她看上去非常可怕,那是個被拋棄和折磨一生的女人最後的樣子。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夢中的,因為他能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是屬於成年人的,石牆衚衕盡頭的光太過於強烈,使得他的手指像是白骨一樣嶙峋,他抓不住溫書言他也抓不住任何東西,他聽到有人的聲音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但他聽不清楚。
濃霧散去了,他站在象山的樹林裡,霜一般潔白的月色灑落在地面上,他身旁站著一個高大的少年,微風鼓動他的衣角,在空氣中拍打出清脆的聲音,他覺察到了強烈的痛感,他知道這是一場夢,然而針扎似的劇痛讓他不得不彎下腰去,年輕的陸邱橋巋然不動站在他身側,黑色的眼睛向下望著他。
&ldo;快逃吧,&rdo;他嘴唇翕合,臉上的表情卻像是玩偶一樣僵硬,只是機械地重複那句在他耳邊的聲音,&ldo;快逃吧。&rdo;
溫風至駭然睜大眼睛,這夢境真實地令他驚怖不已,看著眼前的陸邱橋緩慢地跪下並抬起手來,他像是要撫摸自己的臉頰,然而溫風至卻聽到他舉手投足之間傳來的金屬摩擦聲,這恐怖的景象使得他重心不穩向後退縮卻坐倒在冷硬的泥地上,他感覺自己的腕骨猛地一痛,隨即是什麼劣質材料斷裂的聲音,他抬起右手到自己的眼前,卻只看到了光禿禿的手腕,而那斷層處沒有任何血肉,反而在月色下反光蒼白,像是突然被折斷的一截石膏。
那瞬間他想要驚叫卻又發不出聲音,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一般,他聞到某種奇異的香味,那味道冰冷卻濃鬱,讓他的神思有些恍惚。
然後他再一次聽到了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這一次那個聲音聽得分明,他在說&ldo;天要亮了,睜開眼睛&rdo;。那句話像一個咒語,溫風至在聽懂的瞬間猛地睜開了眼睛,然而夢境殘存的畫面還在他的眼前一時間沒有淡去,那是&ldo;陸邱橋&rdo;在他眼前像一堆積木般轟然倒下分崩離析的樣子。
溫風至徹底醒來了,他感覺自己自額頂到鼻尖一線徹骨冰涼,然而與此同時他的眼鏡不知道被誰奪走,四下張望都是一片模糊。而當他試圖活動手腳的時候才發現最恐怖的事情並不是目不能視,而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四肢,他像是個高位截癱的病人一樣失去了肩部以下的全部知覺,他唯一能夠轉動的只有自己的脖子,但卻又看不到任何東西。
整個空間裡唯一存在的就是那股非常清冷的香氣,味道強烈地縈繞在鼻尖,溫風至慌亂間不由得劇烈呼吸,他突然覺得那股香味好像在什麼地方聞到過,並且像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但可怕的是他根本想不起來任何此前的事情,他在哪兒他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剛才夢到了什麼又在哪裡聞到過這個味道,自己的記憶中樞像是被拔去塞子的浴缸,他越是伸手去撈就越什麼都抓不住,到最後他甚至連自己到底是誰都恍惚了。
這時候突然有人開了一盞燈,那盞燈的光芒並不耀眼,只是溫風至覺得它距離自己很近,他這才意識到一直有風在自己的臉頰上拍動,很冷,夾雜著雪花。
他茫然地睜著眼睛,直到有一隻手伸過來幫他把眼鏡戴在了鼻樑上,那眼鏡不知為何非常沉重,好像並不是他自己那一副。但好在是這樣他終於能夠艱難地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場景‐‐他看到自己似乎在某個非常寬大的天台上,夜色下落著雪,在腳底積起了薄薄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