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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書在想很多,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沉默填滿了兩人之間看不見的那些溝壑,變成一堵牆。
過了好一陣子,簡書才活過來似地動了動,把臉從枕頭裡挖出來,沖黎蘅笑。他以為自己把那些苦澀和掙扎掩藏得很好,然而黎蘅卻還是全看在了眼裡。
黎蘅忽然覺得鼻酸,趕忙低頭擺弄盆裡的毛巾,掩飾道:「水冷了,我重新去倒一盆,你蓋好被子。」
說完便落荒而逃。
真沒用啊——他想——這麼小小一樁事,又把簡書弄得不舒服。
等他再過去的時候,簡書已經自覺地略微調直了床頭,正半躺著解病服上的扣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寡淡得如同一尊石膏像,大概是精力還沒恢復過來的緣故,他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動作得不太利索。
黎蘅接過人手裡的活,將簡書上衣敞開,簡書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腹部,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無措地把手移開。黎蘅看到,他伸手去擋的地方,是服用安眠藥那次搶救留下的刀口,如今被孕腹頂起,變得有些扎眼。
平時給簡書按摩塗藥,黎蘅幾乎都隔著衣服被子來,倒沒有考慮別的,只單純不想簡書害羞或是著涼。
但直至今日,他卻發現,這些遮擋住他視線的東西,給簡書的,竟是賴以生存的安全感,是連對他也不能坦誠的真實。
黎蘅心情有些複雜,卻沒說什麼,只假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地對簡書說,寶寶好像又長大了點兒。簡書不答話,微微弓著背,把頭埋到黎蘅的肩上。
他線條近乎尖銳的蝴蝶骨,像是隨著呼吸的頻率在起伏,他的脊柱筆直漂亮,因為背上沒肉的緣故,也節節分明地被面板勾勒出輪廓。黎蘅擰了毛巾,小心而又眷戀地在上面一一擦過,擦了一遍,又返回去再來一遍,再來一遍……最後乾脆伸手環住簡書的背,將他拉進了自己懷裡。
「是不是……有點恐怖?」簡書自始至終一個鵪鶉的模樣,全然沒有看到黎蘅的神情,只好心虛地開口問道。
黎蘅搖了搖頭,撥出一口氣:「那麼好看,要是能一直這麼抱著就好了。」
簡書身子顫了顫,也不知是哪根筋忽然搭錯了地方,張嘴在黎蘅肩上咬了一口,分明聽到黎蘅吃痛地「嘶」了一聲,抱著自己的那雙有力的臂膀卻仍不放開。
簡書忽然覺得心情有了那麼一瞬的鬆快,不是當著別人面時故作堅強的強顏歡笑,而是久違的、真正的輕鬆。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
「阿蘅?」簡書叫了一聲擁著自己滿懷的人。
「嗯?」
「你不是要當三隻手的妖怪嗎?」
黎蘅失笑,心說這梗居然還沒過去,但仍舊點頭。
「那我不做齊天大聖了,我就做唐僧吧。被你吃掉,我覺得也很好啊……」
黎蘅愣了愣,實在沒反應過來該怎麼接這亂七八糟的一堆話,心想,原來他一向聰慧過人的簡教授,也逃不過一孕傻三年的命運。
「……不過我現在皮包骨的,應該不好吃,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養胖一點……」
簡書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神話故事中不能自拔。
必須有機會,黎蘅想,但就算等到養胖了,也不能吃掉,得一直留著、留在身邊才行。
兩人抱在一起犯了半天的傻,黎蘅才想起來有正事沒做完,忙收回心思老老實實給人擦了身,又在簡書日益長大的胎腹上塗了厚厚一層軟化面板防止妊娠紋生長的乳膏,期間,肚子裡面住著的那位與他進行了一陣親密互動,黎蘅順手逗了逗,簡書受著五臟六腑都快被翻攪得移位般的噁心,還是覺得有些開心。
這樣難看的模樣也沒有被嫌棄,真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