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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黎蘅第一次見簡書哭。——事實上,這是簡書長這麼大,第一次哭。
他習慣於告訴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習慣於忍耐和理解。可是就剛剛那個瞬間,巨大的心痛席捲而來,讓他無所遁形,眼淚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掉落下來,等自己反應過來,竟然連氣息也哽住了,憋悶得慌。
黎蘅有些猶豫,想將身邊的人攬進懷裡,卻又心虛地害怕這個動作暴露出心底那些秘密,伸出的手在簡書身後滯了半晌,才帶著三分客氣地在他一邊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聊作撫慰。
簡書低了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出一句:
「阿蘅,我好難受。」
(4)
簡書平素性子清淡,當年住在同個宿舍裡,大家嬉笑吵嚷幾乎要把天花板掀翻,他也只笑彎眼睛無聲地在一邊看。大概是因為性格使然,他一貫不擅言說,更不常太多流露自己的情緒,這一點,他身邊的朋友都很熟悉。
所以這個晚上,在昏黃路燈下流淚的簡書更讓黎蘅手足無措起來。從說完那句話,他便沒再開過口,眼淚卻似止不住,在壓抑的呼吸中如同潰堤的洪水無聲地湧出來。簡書不斷抬手去擦,動作中有慌亂和掩飾,像個做錯事而急於彌補的孩子。黎蘅看著,覺得心驀地一刺。
哭到後來,簡書已經把自己憋到脫力,眼前一片昏花,腿是軟的,連帶已近痊癒的小腹處的疼痛也又被牽扯起來。黎蘅此時也顧不得避諱什麼了,半挾半抱地撐著他,仍舊將他送回過去和梁潛川同居的那套公寓。
那裡面另一個人的東西早就搬空了,簡書卻不知重新收整收整自己的,鞋櫃將將空出一半,水杯的旁邊也還留著供另一個杯子擺放的杯架,那些空位毫不留情地昭示著某種失去,又是淒冷又是滄桑。進門處掛鑰匙的地方多出了一副,上面那個跑車模型的掛墜也沒被帶走。黎蘅記得,那是本科畢業那年,簡書輾轉了大半天,從全城唯一一家賣手工模型的店裡淘來的,做工很精細,對於那時的簡書來說,也算得上是價值不菲。但等到吃散夥飯時送給梁潛川,回應他滿眼期待的卻只是他單薄的謝謝兩個字。黎蘅也記得,那時旁觀的自己是如何在心裡義憤填膺地為簡書不平,可他暗淡下去的眼神裡卻沒有責備,甚至沒有不滿,只被一種羞愧充斥著。
簡書的羞愧與自卑,黎蘅一直知道,梁潛川更沒有道理毫無所覺,但似乎,他總是更擅長視而不見的那個。
在沙發上坐了好一陣子,簡書才緩過勁來,轉臉就看到黎蘅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眼睛裡的焦灼幾乎要燃燒起來,而人自己卻渾然不知的樣子。
「你、你就……想開點吧,這個……」憋了半天,黎蘅乾巴巴地來了這麼一句。
「嗯,」簡書試著扯了扯嘴角,覺得要攢足力氣才能勉強笑起來,「不就是失戀嗎,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快回吧,很晚了。」
黎蘅怔了幾秒鐘,才又磕磕巴巴問:「你、你自己沒問題嗎?要不我、那什麼、今晚就留在這裡吧……」
簡書看黎蘅今晚失常的發揮,全沒有往常社會精英的氣派,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大概自己百年一遇的情緒爆發把他也給弄蒙了。
「我能有什麼事,」簡書故作輕鬆道,「你就別杵在這兒添亂了,還要麻煩我招待你嗎?」
「哦……那、那也行吧,反正你要有什麼事就打我電話。」
簡書點點頭算是應和。
黎蘅恍著神往門外走,簡書也跟過來送。邁步到樓道上,黎蘅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靠在門框邊與自己作別的簡書,沒來由地胸口一窒,隱隱覺得這次離別很要緊,又說不上哪裡要緊,只當是自己喝太多酒思維紊亂的緣故。
後來想起這天,黎蘅才驚覺,那大概已是冥冥中一個預兆了。